仓皇失措间,疏桐一把推开了王墨。
王墨不防跌坐于锦榻上,虽彼时面上仍带着笑意,眸光却渐转冷暗。
察觉身为侍妾,自己此举甚为忤逆,一时间疏桐却又做不出圆滑之道,只红着脸望着王墨,窘迫不已。
恰在此时,马车突又停了下来。
疏桐正觉诧异,车窗外便响起孙青的话语:“公子,孙秀孙大人特意前来送行。”
王墨一怔,随即撑臂自锦榻起身,开了车门步下马车。
“孙大人公务这般繁重,竟还亲自赶来送行,折煞子夜。”
“昨夜在赵王春宴上才听说子夜要启程西行,却不知竟走得这么急,也没来得及好好为你践行。”
疏桐正觉“孙秀”这名字有些耳熟,一听“赵王”二字,便想起是往日听月容和司马颖提及过。月容谓之“权臣”,司马颖道他“通达”,疏桐有些好奇,便抬指悄悄掀了车帘一角,往外窥去。
外面暮色渐浓,王墨正与一个身着云锦官袍的男子对话。夕光投照在那男子朱色衣袍上,锦缎的反光与殷红的余晖交融,便如一汪暗暗流动的血泊,令人看得有些刺目。
疏桐不免转眸看向王墨,他青灰的衣袍在夕光下却是黯哑敛光,与那巍然静立的驿馆一般端严肃穆。
王墨正与孙秀客套:“却是孙大人客气了。王爷所需之药,生于昆仑山巅,虽是不难寻找,却只有八九月里可见,唯恐延误错过了节气,只得早些赶路。”
孙秀笑道:“难怪王爷每每提及子夜都夸赞有加,子夜对王爷果然忠心耿耿。”
“承蒙王爷高看。孙大人乃是王爷的股肱之臣,子夜还盼大人日后多多提携。”此番言语颇有吹拍奉迎之意,王墨偏又身姿笔挺,仪态雍雅。令人错觉这话不是出自他的口中。
孙秀哈哈一笑道:“王爷对子夜厚爱有加,日后的青云之途无需孙某赘言。这不,念着子夜一路劳苦,特意嘱我送了个麻利能干的丫头来,让她侍候茶水饮食,间或也替子夜解解乏闷。”
疏桐听得一怔,不免将车帘又掀开一段,便见孙秀身旁果然立着一个绮罗女子,此刻正垂首朝着王墨盈盈一拜:“云罗见过公子!”
体态纤柔,声线娇媚。端端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
想起那日在白果岭。王墨对司马颖说孙秀喜欢美色。还替他物色了个美人。没料到今日轮到孙秀替王墨送美人了。疏桐不免心下一哂:这便叫做“方以类聚,物以群分”!
见云罗盈盈下拜,王墨忙上前一步扶住,顺带又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
“如何?子夜可还满意?”
王墨看罢含笑朝孙秀拱手道:“如此佳丽。子夜焉能不满意?还请孙大人替我向王爷道声谢。”
“呵呵,怕子夜一路辛苦,我还特意准备了一乘软罗车轿跟在后面,香车美人,这一路子夜尽可好好消受……”
孙秀毫不遮掩眉目间的猥琐笑容,疏桐只觉恶心不已。
孙秀与王墨又聊了一阵,眼见天光迷暗,终于道别离开。
送走孙秀的车轿,王墨抬首望向疏桐乘坐的马车。两人视线不经意隔空相触,尴尬间疏桐忙忙放下了车帘。
车内光线倏忽昏暗,如同黑夜降临。
疏桐静坐片刻,终是忍不住好奇,再掀开车帘时。王墨和那叫云罗的女子皆已不在视线之中了。
疏桐将头探出车窗,便见王墨与云罗并肩往后面的车轿行去。最后一抹余晖温情脉脉的勾勒出两人并肩携行的剪影,王墨的身影清俊秀仪,云罗的体态纤柔袅娜,看着看着,疏桐便觉似有晚风吹起,周遭涌起了些寒意。
疏桐垂下车帘,于黑暗中躬身坐回锦榻。
片刻后,“哒哒”的马蹄声响起,车队再次启程。
再次撩开车帘,看见四野昏蒙的景致在眼前晃过,疏桐唇角勾起一丝冷笑:香车美人!
疏桐从未在马车上歇息过,纵然香薰温润锦榻松软,这一夜,她却辗转难眠。躺在榻上,只觉得马蹄声声,车轮辙撤,轮番在她脑海中奔跑碾轧,混乱不堪。
不知过了许久,疏桐方觉得四周安静了下来,正是睡意憨沉时,车窗外却响起了孙青的呼唤:“夫人,早餐好了,请夫人起身更衣,准备用餐。”
早餐?!
疏桐疲惫撑坐起来,掀开车帘一看,果然已是天色大亮。
疏桐梳理下车后,才发现车队停在驿路旁一处临溪的桦木林中。想必已是停了许久,临时搭建起的锅灶上,已是炊烟袅袅,锅沸鼎盈,一股米粥的清香扑鼻而来。一旁的餐毯上早已排开几张木几,七儿正躬身布放碗盏。
从未有过野外炊饮的经历,此刻看见林间薄雾轻绕,四野新绿漠漠,煞是清新爽利,疏桐顿觉一身疲倦也被晨风吹拂走了。她提了裙裾便去餐毯前帮忙。
这边餐具布好,那边随行的厨倌便将米粥和馒头送了过来。疏桐跪坐在餐毯上分盛米粥,米粥盛完,菜蔬上桌,等了好一阵却还不见王墨的人影。
疏桐便问道:“孙药师,公子还没起来么?”
孙青看一眼疏桐,尴尬道:“我去叫了两次了,公子和云罗姑娘都未曾起来。”
不知为何,疏桐便觉太阳穴突的跳了一下。想是昨夜失眠所致,疏桐抬手轻轻揉了揉额角。
“云罗小心些,这路可比不得王府的水磨玉砖。”
远处传来一道温柔的话语,疏桐抬起头来,便见王墨搀扶着弱柳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