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回寝室时,已接近凌晨。
银色的月光铺洒在宁静的湖畔,氤氲的水汽在樟林深处浮游。穿过花坛前的林荫小道,碧叶上悬垂着的露珠立刻发出叭啦叭啦的脆响,滴落下来,不知不觉地湿溽了他的额头和眉梢。
他喜欢这样的月夜,喜欢这样清凉而静谧的时光。大地在万籁俱寂中把无穷的遐思馈赠给了生命匆匆的过客,让温馨的回忆像绵软的青藤,在柔弱的心房里来回缠绕,那份感觉,那份感动,那份惬意和舒坦,无不令人痴迷沉醉。
在蓊郁的茶花树前,他停住了脚步。望着空阔的碧天里满轮圆月泻下清辉,仿佛少女甜润的眸子,款款深情地凝视着自己的归来,凝视着自己拖曳轻盈的步伐,向“家”迈进,向人生避风的“港湾”扬起返程的风帆……他的双眼便情不自禁地潮湿了。
他的思绪被若干少女的身影搅动着,不仅仅只是陈蕊,也不仅仅只是杨小容,凡是在他心海里激起过浪花的女孩子,初中时候的,高中时候的,警校时候的,都一齐涌进了他的脑海。他感激她们用娇好的容颜装点了他荒芜的田畴,并以她们独特的妩媚绽放出花朵,陪伴着他,使他一次又一次地度过了寂寥的青春时光;甚至,他还感激她们用少女如水般澄澈的情愫,浇灌出了他多愁善感的情怀。男子汉是应当堂堂正正和顶天立地的,但真正堂堂正正和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同时也应当是多愁善感和怜香惜玉的。他从来都不认为喜欢一个女孩子的漂亮是什么罪过。相反,如果面对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却无动于衷,在他看来,那样的男人才只能是正人君子似的做派,不但毫无真实可言,而且还虚假得令人生厌……
几朵残花留在枝头,虽然香味淡尽,但仍泛着红光。他采摘下来,捧在手中。他要把花朵送到小容的枕边,给小容一个惊喜。春节过后不久,在双方父母督促下,他和小容去办理了结婚手续。不过,他们并没有像父辈们议定的那样,立即举行结婚仪式。他和小容都只是中专文凭,在学历要求越来越高的年代,他们感到了低文凭所带来的工作压力和生存压力的剧增。小容报考了电大,他报考了函授,他们想通过自身的努力学到更多的知识。拿到本科文凭后再组建家庭,即便是贫穷一点,相对来说,压力减轻了,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的后顾之忧。快快乐乐的生活,轻轻松松的工作,是他俩共同的心愿,因此,他俩约定,在拿到本科文凭之间不谈结婚和要孩子的事……
他轻轻打开房门,蹑着脚,走进窄小的客厅。他住的是单身宿舍,一室一厅,外加一间小厨房和一个小卫生间。在90年代,这样的住房条件对于一个进警营不久的单身民警来说是蛮好的了,要是在局里,或者其它的乡下派出所,怕是连单间也没有,更别说什么套间。
他摸索着走进卧室,拧亮了床头的台灯。
小容醒了,眨一眨惺忪的睡眼,问他:“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呢!犯人跑了,你们又要累死累活的忙吧!……黑二捉住了吗?”
李明摇头,从身后取出茶花,举在手中,微微晃动:“喜欢吗?送给你的,祝你快乐!”
“是吧,李明,李所长,你居然送花给我?”杨小容惊诧地瞪大了双眼,她掀开薄被,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将李明的脖子搂住,“亲亲我,好吗?”
冷不防,李明差一点被杨小容扑倒,他稳住脚跟,伸手搂住杨小容的腰,故意摇头:“不敢……”
“呸,还警察呢,连自己的女人也不敢碰,啥玩艺儿……真不敢?”
李明放开杨小容,又从脖子上拿开了杨小容的手。他转身将花束扔到堆放衣服的藤椅上,回头,注视着受了委屈而怒火中烧的杨小容,诚恳地解释道:“小容,我深深地爱着你,真的,可是,希望你能理解,我是一个警察,是一个把誓言和承诺看得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男子汉。我答应了你的爱,这一辈子我就得好好的珍惜。我们不是约定了在拿到大学本科文凭之前不结婚吗?现在我们离此目标太遥远了……”
“我是在要你和我马上结婚吗?李明,领取了结婚手续,法律上讲,我就是你的妻子,可是,你何时把我当成你的妻子了?你在所里的每一天我都在为你担忧,怕你累,怕你苦,怕你遇上歹徒有个三长两短……知道吗,今天该我当班,我的岗位在县医院的妇产科,可是,得知黑二脱逃,我的心就老是跳得慌,我就立马请假来看你……黑二心狠手辣,什么事干不出来呀,陈所长一家被他害得那样惨,要是他逃回了长仁湖,逃到了你的眼皮子底下……李明,虽然你是警察,但未必所有的警察都斗得过歹徒。我们做护士的有一句行话——只有医术是不行的,有时候得看运气。此话放到你们警察身上,便是光看破案能力是不行的,有时候案子破与不破、罪犯能不能及时捉住,也得讲运气。你一定不会赞成我的观点,甚至你还会嘲笑我愚昧无知,但我依然要告诉你,黑二脱逃,猝然间我心里慌的不得了,我似乎预感到了有什么不祥在向我们逼来……李明,我是你的妻子,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妻子来对待好吗?我知道你心中装着另外一个女孩,她比我漂亮,比我有文化,你在苦苦的等她。女人的眼睛是水做的,能够清晰地照见身边的人和事物的影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