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暗黑依旧。
金阳皇宫内,一片寂然。
子时刚过,御花园中醉芳河的河岸上,陡然传来声声沉闷的脚步。
在几只熊熊燃烧的火把的照耀下,平静无波的河面上,陡然映出一位容颜憔悴的女子身影。只见她脚负锁链,兀自凝眉,缓缓前行,夜风拂过她漫散的乌发,原本该是倾国倾城的容颜上,登时露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刀疤,令人望而生畏。
心事重重,锁链声声,洛芊影脱着疲惫的身心,黯然前行。不知走过了几曲回廊,踏过了几座青桥,身后押解的侍卫冷冷的一声话语,陡然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温若羽,上船!”
洛芊影回过神,凝眉抬眸,但见身前的河面上,赫然停着一艘破旧的乌篷船。来不及说什么,她已被身后的侍卫粗暴的推上了船。
插起火把,侍卫正欲拔锚持桨,忽听河岸上陡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
“冤枉啊……”
一众侍卫本能的拔剑而立,洛芊影循声望去,但见一条矮胖的黑影,自暗夜中径直沿着河岸,朝着这乌篷船,跌跌撞撞的跑来。
待得那黑影又跑近了些,借着船头的火把,洛芊影定睛望去,待看清那人的装扮,心中不由一惊,“阮妈妈?!”
负责押解洛芊影的年轻武侍统领,似是也认出了那蓬头垢面,却一身锦衣的老妪,顿时眉头一皱,一把将剑收起,旋即飞跨一步,方一上岸,便径直伸手扶住了那正兀自狂喊着“冤枉”的老嬷嬷。
“郝嬷嬷,好端端的,您怎么跑到这地方来了?快回去,快回去!”
“冤枉,娘娘是被冤枉的啊!”阮妈妈佯装伤心的涕泪纵流,一把抓住那统领手,“屈管事,娘娘是被冤枉的,你不能杀她,不能杀她啊!”
“郝嬷嬷,她不是你家娘娘……她……哎呀,我也不是屈管事,我是德娃儿,郝嬷嬷,快别闹了,你快回去!”
阮妈妈闻言,兀自一愣,片刻之后,陡然扬手,啪得一声扇了那统领一个响亮的耳光。
“忘恩负义的小崽子!你真当我老糊涂了!别以为你当了个小小的管事,便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当年若不是我这个奶娘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早就被阎王爷带走,只不定如今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喝屎喝尿呢!”
那统领捂着被打得生疼的脸颊,急得手足无措,但却丝毫不敢对面前的这位气焰嚣张的“郝”嬷嬷用强。
“郝嬷嬷,我真是德娃儿,家父早在几年前便去世了。家父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照顾好您老人家。是我不好,让您老人家受苦了,您老人家打我骂我我都认了,等我把人送到阿鼻宫,我这就去奏请皇上,放您出宫,以后您就是我德娃儿的亲奶奶!”
“阿鼻宫!你们要送娘娘去阿鼻宫?!不行,绝对不行!”阮妈妈避重就轻,一把挣脱那统领的手,正要跑向那乌篷船,那统领本能的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肩头。阮妈妈将计就计,猛然回头,一把抓起那统领的手,张嘴便是一口。
“啊……”那统领吃痛收手,阮妈妈脚下暗暗运力,不肖片刻便上了船。
洛芊影身侧的侍卫,正要拔剑,忽听那统领厉声制止道:“住手!谁也不准伤她!”
阮妈妈斜眸一转,下一刻愈发演得投入,只听她声嘶力竭的喊道:“来啊,你们杀吧,杀了我吧!郝嬷嬷我就是死,也要跟娘娘死在一起!”说完,煞有介事的一把保住了洛芊影。
武侍门面面相觑,却谁也拿不定主意。那统领飞身上船,正要上前对那郝嬷嬷说什么,阮妈妈却陡然回头,呸的一口啐了他一脸的唾沫。
“好你个狼心狗肺的屈连江,如今你得了势,便狗仗人势,翻脸不认人了?!早知道这样,当年我就该狠一狠心,把你淹死在那尿缸里。你用不着拿你那苦命的孩儿敷衍我,说什么你是德娃儿?哼,我虽然老了,可还没疯,莫说你屈连江活着,就是你死了化成灰,郝嬷嬷我也认得你!今天你要是想杀娘娘,便先把我给杀了吧!来啊,杀啊,我倒要看看我舍命护下的狼崽子,今天要怎么恩将仇报,来啊,你杀啊,你杀啊……”
那统领见她义愤填膺,满口胡言乱语,登时急的抓耳挠腮。众人见状急忙上前,细细商量。片刻之后,那统领颇为为难的对着阮妈妈道:“郝嬷嬷,她真不是你家娘娘。如今我领了圣命,要送她如阿鼻宫。你若执意如此冥顽不灵,我只好带你一同前去,不过,这阿鼻宫素来有去无回,你若真的不怕死,那便一同去吧!”
阮妈妈心中暗喜,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哼,你当我是三岁孩童?想吓唬我,我告诉你,屈连江,有我在,你们休想伤害我家娘娘!”言罢,煞有介事的轻轻拍着洛芊影的肩膀,安慰道:“不怕不怕,有嬷嬷在,娘娘不怕!”
洛芊影轻叹一声,心中虽有万千疑惑,却只言片语也不出口。那年轻的统领,见得此状,登时无奈的叹了口气,旋即冷然转身,下令道:“出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