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里突然泛了潮湿,“你不要说的好像在交代后事一样。”他哽咽着别过脸去,不让我看到他眼里的哀伤。
我笑了笑,奇怪自己还能笑得出来,原来,我也可以伪装的很好,明明心里已经痛得快要死掉。我说,“我自己的身体什么样,自己还能不知道了?你伤心什么,生死是人一生无可避免的,只是我现在还没到了时候,就是到了时候,又能交代你什么后事呢?唯一能交代的,也就只剩下一个睿儿了。”
他伸出手指压住我的唇,脸庞上泪痕清洗可见,“不要说,我不准你离我而去!那么多大风大浪,那么多艰险异常,我们都相携走过来了,我不准你离开我。”
我摇摇头,“你可知道,我心里对你的恨意没有消减半分?”
我幽幽的说着,这些话就像是一柄双刃剑,刺疼他的时候,也同样刺痛着我自己。
“我恨你杀了袁熙,恨你毁了我的人生,恨你不为我的英儿伸冤,为什么我的英儿死了,郭照却还可以活着。我已经不想再原谅你了。再也不想了。”
他淡淡的点头,“那样也好,我自己也不能原谅我自己。郭照不能死,你恨着我也是好的。”
“你爱她?”
“与爱无关,你知道的。”
“可究竟是什么原因?就算让我恨你你也护着她?”
他微微低下头去,良久,才摇摇头,“我不能告诉你。”
我笑了笑,“这样啊。你走吧。”
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无奈的笑笑,“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不用了,不需要再来看我。如果……你还想让我活下去。”
我凉凉的回答着他,不再有任何的温存。
他苦涩的笑笑,终归没再说什么,脚步沉重地离去。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滴在枕上,浸湿一片。
暮色四合之时,晚晴端了熬好的药过来,说是曹丕已经返回洛阳,下午上的路。留了杜大夫为我诊治。现下杜大夫正在殿外候着。
我点点头,吩咐她将杜大夫叫进来。
晚晴带着杜大夫进来,为杜大夫看了座,我示意晚晴扶我坐起来,顷刻喉咙的不适引起一阵剧烈咳嗦。晚晴忙拿了帕子替我捂着,我只觉得喉头一甜,咳嗦轻了些。晚晴望着雪白的帕子上一滩殷红,着急的哭起来,“夫人,这可怎么办才好?”
我摇摇头,“没事,你先下去吧。我和杜大夫有话要说。”
晚晴抽抽噎噎,三步一回头的退了下去。等她退出去,我才轻声开口,道:“杜大夫,你是为我诊治的老郎中了,医术高明,你实话告诉我,我还有多少时间。”
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皱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中年模样。见我如此相问,他沉吟片刻,道:“老臣也并不打算隐瞒夫人,若夫人好好将养,或许还能撑个三年。”
我点点头,微微闭了眉目,“杜大夫,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帮忙。”
我听到他站起身来,上前两步,默了半晌终是答应下来,“夫人您尽管说吧。”
我点点头,“这事瞒着子桓吧。其实,自英儿死的那日,我便觉得身子已经不堪重负,我不想让他担心,直到近来,才觉得越发力不从心,晚上睡觉总也睡不着。我想,是大限到了罢。”
他噗通跪在地上,“夫人常年忧思,常常心有挂念无法开怀,若夫人能放开胸怀,何以至此啊?”
我缓缓睁开眼,盯着白色的帐顶,“杜大夫,人都说,忧从神思而来,神思尚还存在,又怎么能无所挂碍?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我不想曹丕对我日日思念,他宠我爱我,这些年我看得清楚,他虽然抱负远大,可是我知道,若我好端端的死去,他一定会悲伤难过,他看上去很强势,是因为没有一个人和他站在一边,其实他特别的孤单,若我这样离去,他一定无法释怀。我想,他恨着我,至少在没有我的日子里,他还能活下去。”
“夫人您……您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