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漫长难耐雷电交加的滂沱雨夜,我一直在生与死的边缘苦苦挣扎徘徊。
秦默又给我灌了一次马血,只是这番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持续的高烧让我呓语不断,偶尔清醒片刻,发现他神情憔悴寸步不离守在我的身边,我的额头上搭着用雨水沁凉的衣襟。
恶寒来袭的时候,我会情不自禁紧紧抱成一团,身体瑟缩成小小人球,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每每这个时刻他就会紧紧拥住我,用自己的体温温暖我冰冷的身体。
梦魇般的夜晚如此的难捱,夜间他几次出去,淋得又是遍身湿透,在幽暗的雨夜中寻觅了几味疗伤的草药,不停用石头磨碎了挤出药汁滴进我的口中。
但是古道荒芜可供寻觅入药的材料并不多,分量不足收效甚微。
苦捱到了天明时分,洞口外的天光已经露出了几分鱼肚白,淋漓的冷雨仍未停歇,只不过不似昨夜那般滂沱,淅淅沥沥的下着,依旧冰冷彻骨。
在高热不断的梦境中辗转反侧,忽然身体一轻,他已经抱起我来,缓缓张开烧红的眼睛,看到的是他绝然的神情,“赫连云笙,再这样下去你必死无疑,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我们一起试一试,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造化了。”
身体一凉,冰冷的秋雨瞬间又淋湿了已经烤干的衣服,他抱着我跨上白马,我毫无生机的靠在他的怀中,他用坚实的双臂摇篮一般包容着我的身体。
“从这里返回长安大概也要大半天的辰光,长安城有全国最好的郎中,从这里到流沙坳却需要十几天的行程,沿途可能遇不到任何人,”他低头轻轻对我说,“赫连云笙,你要我怎么做?”
“秦默……不要……”我听懂了他的话,冰凉的手指抓住了他的衣襟,声音嘶哑得低不可闻,“我不要回长安,我要和爹娘族人们葬在一起……”气息哽咽,竟再也说不下去。
他拥着我在冷雨中默立了片刻,仿佛在做激烈的思想争斗,终于他垂下头来,贴着我的鬓发轻轻说了一句,“好,我答应你,赫连云笙,我带你回流沙坳,即便你坚持不下去,我也会把你的尸身带回去……”
说完他带过缰绳,双腿用力一夹马腹,白马嘶鸣一声朝着西行的方向狂奔起来,他身上好闻的清凉气息深深包容着我,让我静下心来合拢双眸沉沉睡去。
温度低得几乎要结冰,可是我竟已感觉不到寒冷,脑海中全是那潋滟的骄阳,金沙般的丘壑,娘亲站在帐篷前,对着我伸出粗糙的双手,徐徐张开温暖的怀抱……
径直扑向娘亲的怀抱,那个温暖的世界将我深深的拥抱进去,仿佛再没有恩怨纠缠,连天与地都混沌了起来,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安静与宁馨。
天堂,莫若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仿佛传来嘈杂的语声,夹杂着我听不大懂的口音,伴着听觉感觉的回归,终是将我从那个美妙的世界强行拉扯回来。
“醉心草对伤口的热毒有奇效,这药用下去大概治得了姑娘的伤势,只是药性猛烈,掌握不好分量,恐怕也有性命之虞,而且很可能会伤及人的头脑……”
“最坏的结果不过一死,为了救她的性命,无论如何也要一试!”是秦默的声音,轻而笃定。
……
“七天了,伤口已经结痂了,热度也慢慢退去了,这姑娘真是命大,终于从鬼门关饶了一圈回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颤颤巍巍的说。
“谢谢野离婆婆的神药,这几日她的伤势好得神速,呼吸渐渐匀停,看来应该无大凶险。”清朗的男子的话语声从近处身边响起。
这是哪里,谁在说话?
我皱皱眉头,微微动了动僵直的身体,轻轻发出一声□□,“云笙!你……你醒了?感觉怎样?”身旁立刻传来那男子焦灼而喜慰的声音
慢慢张开眼眸,骤然乍现的光芒让我的眼睛觉得有些不适,身前的几张面孔都盯着我颇为紧张的瞧着,努力眨着眼睛适应着明亮的光线,他们的脸庞终于在眼前慢慢清晰。
两个年迈花甲的老夫妇穿着西疆少数民族的服色,均是满头银发,皮肤粗糙,苍老的脸上沟壑纵横,一副质朴憨厚的模样,满脸欣慰的神色。
一个年轻的男子就守在我的身边,一袭白色的素服,晨光透过毡包的通风口斜映在他的脸上,斜飞入鬓的修长双眉,亮如点漆的黝黑星眸,高挺的鼻梁,弧度优美的薄唇,剑锋似的笔直身形,雪花般清冷的气韵。
看到我醒来,那男子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释然,潋滟的眸华中闪烁着熠熠的光彩。
“你终于醒转过来了,此番你的伤势实在太过凶险,好在吉人天相,若不是遇到党项羌族的野离部落,更有野离婆婆的疗伤圣药,只怕你已经热毒发作而亡了!”
他清隽的面庞颇有几分憔悴,左侧衣袖口高高挽起,手臂肿胀紧紧绑着绷带,上面似乎可以看到暗红色的血迹。
我的目光依次在这小小毡包里的三人的面上流转,他们的面庞都是如此的陌生,他们都在说我听不懂的话,我彷徨着坐起身子,可能是躺了太久微一用力就是头昏眼花。
那男子扶着我的后背坐起,用臂膀默默支撑着我,惶然四顾,我翕动着嘴唇,终于声音哑哑的轻轻问出了这样的话语。
“这是什么地方?”
“你们是谁?”
“我又是谁?”
话语一出,三人皆惊,不由得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