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真的到了过年也不回荣国府去,这可就不是怄气的事儿了。连王子腾也觉得不像。他起初把侄女儿接回家来,也是本着些给贾琏点教训的心思。如今的局势,可不是太上皇掌权的时候,世家公子哥儿谁不是埋着头过日子,他却在孝期来这一出,由不得王子腾不生气。只是侄女儿回来了,真不打算回去,他又觉得头疼。更有个张华,连着去告贾家,别人都还以为是王家给撑腰,气得他险些去说凤姐。还是史夫人给拉住了:“人说是我们家丫头撺掇着就认了?凤丫头这几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有这本事在我眼皮子底下给贾家使坏呢?人说王家姑奶奶,咱们家只一个姑奶奶?”

王子腾头更痛了。

凤姐是个最会察言观色的,当然明白叔叔也不大乐意自己在娘家久待,可是到底没什么法子,只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她在娘家住久了,也明白如今回贾家去,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能看到。巧的是黛玉有书来邀,她索性带着儿女躲了过来。

只是她既是个泼辣霹雳的,什么都敢说敢做,又其实是个顶小心顶胆小的,不敢得罪老太太,不敢得罪太太,不敢得罪叔叔婶婶,她觉得贾琏没用,处处被她拿捏着,只是又怕贾琏外头有人,怕他真的恼了自己——何其不甘。她在贾家,勤勤恳恳,只把自己的嫁妆都当了多少,填补这个,讨好那个,没一日过得舒坦的,也不过换来这些罢了。

如今不缺银钱,不管谁家婆子和谁家媳妇吵架,不管那些太太奶奶小姑子大姨子怎么看自己,就守着儿子女儿过日子,混得一日算一日,也不去想以后。竟然更轻松自在了些。

她如今看静娴,看黛玉,只觉得羡慕。若她也有这样的丈夫兄长——

然而看着她们为了林沫担惊受怕,又不知,牵挂着那样志在天涯的人,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得了那样的人,也只有同他差不了许多的胆识、才学、担当,相伴左右,同他一起东奔西走,才算安逸。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北狄战事如何,御书房里头天天点灯到天明,朝中大臣天天提心吊胆地等着快马兵报。然而年轻俊朗的公子哥儿们是不知道的。他们好容易从过年繁琐的走亲访友的礼节应酬里抽出了身子,聚在一起,叫了几个相熟的姐儿作陪。少不得互相诉苦抱怨,又调笑几番。宝玉本来并不爱这些,只是架不过薛蟠的劝,也跟了过来,结果一看,除了冯紫英卫若兰几个相熟的,还有个意料之外的人。

“也俊如今是稀罕人了。”卫若兰笑道,“都知道你要跟着林侯爷混,不理我们这些狐朋狗友了。”

他是史湘云的未婚夫,宝玉最近不知怎么的,看他也颇是不顺,就怕他对湘云不好,如今听他说这些,有些不耐烦,好在陈也俊也不过笑笑:“还早呢,林大人去了漠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顿了一顿,用眼神把卫若兰将要冲口而出的那句“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给阻住了。

冯紫英也道:“我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好好的武将不当,去给人打下手。你爹没托梦给你踹你一脚?”

陈也俊道:“在哪儿干活不是干?”又笑了笑,“何况,你们知道给人打下手一定没前途?”

这些纨绔子弟能有什么好话?听到一个姐儿笑着问了一声“都说靖远侯长得好”之后便都大笑道:“他是长得好,不过可惜了,没你们的事儿啊,人家啊,喜欢带把的!”

薛蟠想着当日大街上,初见林沫,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一张脸白玉似的,比怀里的姐儿还要再细几分,只道若是能摸一把,简直连命不要了都行,不觉笑道:“可不是,这么个尤物,若我是陈兄弟,打下手也乐意的。”

陈也俊脸上一僵,略带怒容:“你不要命了!”

薛蟠这人平时就是个不知轻重的,如今不说别的,单说林沫正干的差事,不少文人墨客都在给他歌功颂德,薛蟠这话传出去,只怕就坐席上的他也该名声尽毁,仕途到此为止了。他不是这些有爹有爷爷的不愁,陈老爷子去得早,他蒙父荫得了个差事,如今又好容易攀上了林沫,可不敢轻易把大好前途毁了。

陈也俊发了火,宝玉也只得道:“表哥又糊涂了,何况林大人——林大人可不是咱们这一伙的。”

林沫这人最是奇怪,他和水溶的事儿京里头算是传遍了,可是每每人看到他,温和得跟春天的风似的,笑起来不知道多好看,可是偏偏那些调笑的话说不出口。只觉得本朝若有谪仙,应当就是这样的人物才担得了的。背后怎么说都解气,见了面,却只觉得同他亲近些就惧怕似的。也有读书人迂腐,恨不得他不食人间烟火,不吃饭不出恭,说几句他就是亵渎,简直到了走火入魔。不知道这些人看到他如今蓬头垢面与水溶靠在一起的模样,是要作何感想。

但无论如何,现如今的林沫,不是谁都能挑出错处来的。

“大过年的,林家也是冷清。”卫若兰终于说到了让宝玉感兴趣的东西,“前几天公主进宫,说是都没见到林家帝姬,他们家自打靖远侯走了,就只开过一次门,还是宫里头的天使吧?我记得琏二哥哥也没能进去?”

宝玉没精打采地:“可不是。”

“也不知道摆什么样的架子。”冯紫英道,“也俊该去看看啊,靖远侯也算是你半个老师,你上门去他弟弟总不会拦着你。”

陈也俊摇摇头:“紫英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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