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沫生性多疑,云雷声看着老实胆怯,他也没全信了,照例吩咐早已松懈下来的侍从加强警惕,在驿站里头也留心提防着。随行的官兵百思不得其解,好容易能喘口气,又要这般,当然没几个乐意的。林沫见徐副将答得敷衍,正在恼火,却见北静王府的亲兵如常戒备,忍不住有些好奇:“你们王爷呢?”
他与水溶的关系,也没刻意瞒着谁,何况水溶还有群日夜守着他的暗卫,当即就有人指给他:“王爷在同云太守说话,想是一会儿就回来了。侯爷在等等,王爷回来了小的给您通报一声。”林沫点了点头:“我就在这儿等吧。”
他其实也没什么一定要和水溶说的话,只是却隐隐有些不安心。
这种不安心直到水溶安全回来都没有落下一点。
水溶照例嘲笑他离不得自己:“我才走了没多久?你这么想我?”林沫笑他自作多情:“不是你,换了别人,我也得在这儿候着。”水溶折身去换衣服,随口问了一声:“你觉得云雷声怎么样?”林沫明知故问:“什么怎么样?”
水溶眯眼从屏风后折出来:“我十几岁进官场以来,就没见到过这么老实的人了。老实得我都不想知道他是怎么当太守的了。”他呼了一口气,又问,“你怎么看?”林沫论起小聪明来,是要比水溶高出一筹的,他脑子活,又天不怕地不怕的,还有撑腰的,行事叫人捉摸不透。可是真说起这官场上沉沉浮浮跌打滚爬的经验,他倒不一定比得过水溶。比起这一位的大起大落惊心动魄,他那点子所谓的磨难简直像是小儿科。
有人说,靖远侯打中了状元就没遇上什么挫折,这话也是有道理的。
但林沫却有样好东西——直觉。
人人都奇怪皇帝为何会派他去监军,连一向喜欢以老好人形象示人的韩王都有些愠怒。一个文官不需要这样的功绩,他却是要有所作为,否则日后再难有出头之日。只是面对众人议论纷纷的“为何要将一个手生派去漠河”,皇帝也懒得解释。倒是有人提了出来:“靖远侯也不至于真的是个不会舞刀弄枪的,先不提他是白老将军的外孙,就是去年秋天,不还杀了一头猛虎?”
这倒叫大家想起来了。
林沫这人,十日之中便有九日裹着厚实的大毛衣裳,手炉汤婆子从来不离身,还跟着个小厮拎着药跟在身后头,虽然没柳湘茹生前那样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但是其他人想起他来,不免要留下些体弱多病的印象,事实上,这位虽然伤病不断,但是论起身手来——还真没几个人敢像他似的近乎于赤手空拳去搏虎。
林侯柳郎,当初本就是因为文武双全,年少得志才齐名的。
可惜世上,再无柳郎,这京里头的fēng_liú,都仿佛少了三分似的。
幸好还有林侯,清如皎月,直若松柏,坚如磐石。
然而此时的林侯,却有些狼狈不堪。他小时候,倒也是对舞刀弄枪之类的事情颇感兴趣的——哪个男孩子不喜欢这些呢?说起来,容嘉的性子可有一大半是跟着他混出来的。可是也不过是正儿八经地练到了七八岁,一来是外公年岁渐老,不服不行,没那么多精力j□j外孙,林白氏也不敢让儿子再去缠着老父亲。二来,就是林家那场大变,让林沫下了决心改文道,要除这官场的陈垢浊污。
所谓上医医国。
也所以,虽然小时候还有点底子,他的身手要跟真正的练家子比,还是差了许多。而水溶,从来前呼后拥的,自己动手的机会也就那么几个,现如今也有些应接不暇了。
不,不只是应接不暇,他们简直是在逃命。
一楼的骚动起来的时候,林沫已经绷紧的神经嗖得断裂开来,他几乎是在守卫大喝出声的一刹那就踢倒了面前的桌子,桌面上的小火炉子也滚到了地上,正温着的小米酒撒了满地,水溶被他吓了一跳,倒是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枚铜哨,响亮地吹出一声急促的尖利的声响。随即,一阵整齐的、频率相近的脚步声便在木板搭成的楼梯上响了起来。
林沫忽然问:“你知道东瀛有一种功夫,能悄无声息地潜伏着,不叫人知道?”
这不算是什么秘事,林沫也是喜欢看些稀奇古怪的杂本的,只是这种功夫听起来实在是匪夷所思。水溶自己的暗卫也能够做到让呼吸平稳,脚步放轻,甚至隐在房梁、床底下,只是这种事情,几个时辰做完,就浑身僵硬,即使是意志力最强的武学家,只怕也不能保证这样长时间的潜伏后能注意力集中、甚至一击必杀。
所以水溶对这门有些邪门的功夫其实是不相信的,林沫却道:“我见过锁骨术,一个成年的男人一瞬间把自己缩成十三四岁女孩子的身儿板,我甚至见过苗疆的蛊术——你舅舅是云南总督,你应当也知道的,苗族的大夫用笛子来驱使蛇虫蚊蚁。这些既然都是真的,那我又为什么不相信一个人能有潜伏在暗处十几个时辰就为了探查什么呢?”
水溶脸色一沉:“探查什么?”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们重兵把守的驿站会有人来闯!”林沫喝了一声,他是一个大夫,从小练的是望闻问切,这“闻”也是一门学问。尤其是仅凭鼻子来辨认各种药材,是林家每个子孙的必修课。他一直觉得不对劲,只是这不是他自己的屋子,所有的味道都很陌生,直到刚刚水溶凑了过来,他清楚地嗅到北静王身上的皂荚味——熟悉的、和他身上一样的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