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君愿还停留在梅花树下吟诗的那一个画面,一袭白色裙裾,面如白玉,眸如秋水,清如芙蕖,翩然若仙,可现在,实在是难以让眼里的这人与印象中合二为一。
她形容枯槁地倚坐在床头,神色憔悴,用帕子掩着唇不住咳嗽。清宁宫失火那次伤了她的眼睛,纵然太医多有尽力,可仍无法让她眼睛康复,如今视物模糊,眸子里一片空虚。
宁思沅朝四周递去一个眼色,人都尽数退下,房间里只剩下她和君愿两个人。
“娘娘……”
屋子里还有着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儿,她往床上扫了一眼,在一侧塌角坐下:“你刚生完孩子,气血亏损得厉害,有话还是捡要紧的说,你我之间也没有必要纳弯子。”
病榻上的那张脸微微一怔,语气越发戚哀起来:“娘娘,嫔妾此次请您前来有一件事想要恳求于你。我自怀孕以来,身子越发不适,生育这一子实在是费尽全身气力,如今自觉半条命已经临了膏肓之地,恁凭良药吊着一口气,再是挣扎也是无益。如今尚有一丝心愿未了,我的孩子还太小,求娘娘代为照顾抚养,嫔妾到了九泉之下一定不忘重恩。”
其实已经料到会是这样的请求,可是宁思沅却没有立即答应。“且不说本宫不久之后将诞下自己的孩子,不是自己的骨肉实难一碗水端平,便是本宫没有这个孩子,又如何能接下如此重愿?你也是知道的,毕竟他是皇子,一旦在我手里有了闪失,我哪里能得了好处?”
“娘娘,嫔妾孕育此子便是为您,如今已经做到了,我便不该再与您相争,他跟着您比跟着我更有福气,如我不久之日不幸病去,您只把他带回去,苛责也罢,奖赏也好,全凭您一人作决。”
宁思沅知道她对赵挽没什么感情,连带着孩子兴许没有平常母亲对孩子的那份喜爱,可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出来的,总有些骨血情分,她这样说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孩子留一条后路。可宁思沅嫌麻烦,养孩子不容易,养别人的更不容易,现在早就过了意气用事的时候,“白帝城托孤”“临危受命”那等是君子作为,她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你要是真有那一日,相信皇上会为你身后之事做好安排,我么,也只能略尽绵薄之力。只是音婉仪可曾想过,就算我不能生育,你给我一个孩儿,我也不会对你有任何感激之情。”
论说以往,那些无法生育又居于高位的女人巴不得养着人家低等位分的妃嫔们的儿子,这样就能当成自己的一半骨肉,将来儿子有出息了,养母还能跟着沾一些光。
可宁思沅不是,她觉得自己就算不能生,也不需要被人可怜到那个地步。
话一说出来,君愿脸色便是一变,悻悻地问:“为何?”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你的到来,皇上还在我那清宁宫里与我做一对神仙眷侣,眼里从来没有入过旁的女人,你一来就做了那等勾引之事,硬生生将皇上从我身边驱离。我对你何其不薄,把你奉为上宾,你却在我生病之时做了那样不堪之事,却要硬说出来是为了我好。”
她看君愿脸色越发苍白,额头上甚至渗出涔涔冷汗,又加重了语气,“你说你一切皆为了报答王爷的知遇之恩,可在我眼里,你也不过是不能成为他的心头之好,索性毁了自己,存心给王爷留下歉疚和不痛快,末了还要用大义来美化自己。君愿,本宫说得对么?”
她险些支撑不住,又猛地咳嗽起来,半天才支吾出来一个字:“我……”
“你若想否认,那你扪心自问,自打你进宫以来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有哪一样是你发自内心甘愿去做的呢?”
宁思沅在很久之前确实那样想过,对赵挽有恨,对君愿有恨,后来又看开了些,心想这也不过是男人的渣贱好色之性,早些看清了更好,她反而应该谢谢君愿,没有让她执迷不悟地爱下去,爱一个三心二意骨子里藏着霸道自私的男人。
而现在,她所说的这些或许会让君愿醒悟,也许……会彻底毁了她的念想。
过一会,君愿突然嚎啕起来,眼泪哗哗啦啦地往下掉,把宁思沅猛地惊在那里。
她倒是没有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又狠力绞了一把手里的帕子,再道:“你如今是追悔莫及了么?”
等了一会,她看君愿点了点头。
“我怕王爷把我忘了,自打他心里有了公主以后常常一个人静静失神,对姐妹们再无理睬,我想我是不同的,可是这么多年也只能做他的知音,却没有办法走进他心里,我也是费了不少心思才想到这个主意,想要替他排忧解难,却没想到给娘娘造成这么大的麻烦,我……我实在是罪无可恕。”她降降撑起身子,想要在榻上对宁思沅行跪拜之礼,还好她反应快,连忙把她按住。
“你产后不宜挪动,老老实实呆着!”
被她猛一呵斥,君愿再不敢乱动半分,只睁大眼睛怅然无神地看着她。
“做人若只是想着自己,那委实太自私了,我不知你了解多少战场上的新局势,不管怎样,你对王爷有更多的担忧都是无益的,他定会回来,到时候若是见你死在宫中,只会徒增伤怀罢了,不会念及你一份情谊。皇上薄情寡义,我又对你还有几分怨怼,对你的孩子……你当真放心得下?”
“这……”
“你且听好了,你要是不好好过下去,谁也没有用真心待你孩子,况且孩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