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鼎沸,怎奈说话的人一点也不避着,阮小幺那头听得清清楚楚,连同察罕的那声“嗯”,听在耳中,有如春风拂过,好不舒爽。
她决定再让他喝一碗,便又胡诌了一字,“旧。”
小贩盛满了酒,将海碗递给察罕,道:“姑娘,再喝这位小哥儿就要醉了,您可得仔细着猜!”
“不会。”察罕笑道。
阮小幺也笑眯眯看着他,既然他说不会,那便再喝一碗吧!
察罕一气儿喝了五六碗,这才无奈告饶,“小幺!”
他从来只叫她小丫头,有时气恼了,便连名带姓的喝一声,从未叫过她小字,如今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似乎就带了些黏黏腻腻的甜味儿,像他把她包裹在手心似的。
阮小幺顿时又脸红了,装模作样咳了一声,凑在他耳边道:“再叫一声!”
“小幺。”察罕低笑。
她心情大好,向那小贩道:“是个‘习’字。”
那小贩正眼观鼻鼻观心不去听这两人酸倒牙的对话,忽的听到谜底,一气儿道:“姑娘慧心,正是个习字——”
他笑得满面春风,将灯笼从杆儿上解下来,递过去,收了银子,就要送客,“愿二位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阮小幺伸出手来,“找钱!”
“不用,赏你了。”察罕却开口道。
那小贩笑得合不拢嘴,又说了两句讨喜话,将人送走了。
阮小幺瞪着眼,却发笑道:“将军大人真是散财童子!”
人群中,他牵紧了她的手。有种熏熏然的感觉,方才喝进肚的酒此刻似乎开始越来越变得香醇,三分酒醉,七分却是人自醉。
“讨个吉言,便做个散财童子又何妨?”他借着酒意,在她身边道。
旁人正提剑跨马、恣意放纵之时,他已是戎马征战多年。习惯了孤家寡人一个,身边不知何时却多了一个小小的纤细的丫头,时常爱笑,有时聪明,有时糊涂,初时只是怜惜她幼年便被抛弃在了寺院,未曾有过半分僭越的心思;而这半年来,又不知何时,心中却渐渐生了些不明的情愫。她在时便舍不得移开眼,她不在时又总牵肠挂肚,慢慢的也有些开了窍,便越来越喜欢,到如今已放不下她一丝一毫,索性便挑明了说出来。若她愿意,那是最好,若她不愿……
无妨。往后的时日多得是,她总有一天会愿意的。
察罕在猜女儿家心思这方面,迟钝的就像根老木桩,丝毫看不出阮小幺甚至在比他更早的时候就喜欢上自己了。
他只是有些紧张,假装若无其事看过去了一眼,却见阮小幺嘴角噙着笑意,双眸也弯得似一道新月,可爱的紧。
他有些泄气,恐怕这丫头年幼,没听懂。
人潮入海。两人走在波涛之中,阮小幺却微微晃了晃二人相牵的手,道:“半月之后我便要去南疆了。这一去不是是几月、几年,你愿意等我吗?”
察罕顿了住,在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已木愣愣重重点下了头,“愿意!”
阮小幺笑得开怀。
他这才觉出有些不对劲,这分明是他打算在去黎越之前对她说的,怎么倒过来了?
察罕愣了半晌,才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他将她带到一边,不被潮水般的人群冲挤到,不确定般问道:“你真的……真的……”
“嗯,我喜欢你!”阮小幺说得无比直白,眼中有与他一样的喜悦。
察罕先是呆愣,后开始傻笑,嘴角越咧越大,最后,将阮小幺一把抱了起来,团团转了个圈,兴奋道:“你真的愿意!?”
阮小幺只觉世界为之一花,惊叫了一声,紧搂着他,在他耳边大叫,“愿意愿意愿意——”
两人像傻子一般在街市的角落中大呼小叫,引得有人投了视线过来,又笑着离去了。
花灯放在金明池里,金明池占了盛乐几乎三分之一的地界,池水微咸,但在寒碱干旱的西北之地已算一方神迹,此时里头落满了一朵朵粉色白色的莲花灯,静静流淌相碰,有一些翻身沉入了水中,更多的被花蕊的蜡烛映得花瓣橙黄,挤满了整个池面。
阮小幺与察罕放了一朵下去,瞧着那花灯一路平缓远行,直到混在众多花灯之中,再瞧不出一丁点儿痕迹,这才收回了视线。
阮小幺低声道:“我知自己身份尴尬,但你若不嫌弃,我……”
我会想方法爬得再高一些,努力配得上你的身份。
“无妨,我已想好了,我会去挣军功,消了你的奴籍。”察罕道。
“哎……?”她呆了一呆,问道:“奴籍也可以抵消?”
他点点头,“我会用最多的军功来抵。”
阮小幺笑得欣喜,不再忡忡忧心。
很久之后,她才通晓了北燕律法,军功的确可以抵消很多罪籍,然而她没猜到的是,奴籍是铁打的贱籍,任你有再大的军功,也抵消不了。但察罕不是安慰她,他是真想这么一试。
然而世事多变,她还没等到他的诺言兑现,便再一次迎来了分离。
月上中天之时,阮小幺才慢吞吞回了府,两人初挑明了心事,仍在外头腻腻歪歪了许久,她这才依依不舍地与察罕告了别。
递了牌子进府,而后轻车熟路去了晟庆苑,遥遥只见灯火幢幢,便知兰莫已回来。进了院儿之后,却见外头守着的几人具有些战战兢兢。
荣荣儿与宝珏都已回了,只吉青还在廊下候着,见着阮小幺,便匆忙道:“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