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那丫头在宣明庭跟前谗言,人家一个外人怎么会管到自己家头上来!?
一想到这丫头小小年纪就已如此会挑拨是非,老夫人便生了一腔的火,商家供她吃供她穿,还拨了两个下人伺候着,她还有甚不满意的!?
果然跟她娘一个德行,贪得无厌。
此时大娘子却恰好又进了来,笑着给老夫人拜年道喜。
“你来的正巧,姨娘昨儿个受了些委屈,你可知晓?”老夫人道。
大娘子朝陈姨娘那处扫了一眼,见那女人低了头,一副小家子模样,心中便明了了一半儿。
她端端正正坐在老夫人一边,道:“昨儿个除夕夜,谁那样不长眼?”
陈姨娘得了老夫人的眼色,又将那话重述了一遍。
此回可不敢再添油加醋,真当是“老老实实”,连自己都觉得无甚意思。
大娘子处处精明,岂不知她话中意味,明摆着要将事儿扯到自己头上,当下便道:“这都是我的不是。挑了两个下人给玲珑,他们见无人掌事,便惫懒了起来,这才让姑娘心生了怨言,致使我们商家在外头声名受损,请老夫人责罚!”
说罢,便要下坐去跪地谢罪。
陈姨娘一听,暗自又急了,这话头一下子便转到下人们服侍不周上去,倒和大娘子娘家无甚干系了。
她面上讪讪的,便有些挂不住,想了想,忽又道:“大娘子拨去伺候玲珑的那两个下人,我是见过的,平日里最是恳勤,再说了,商家仆众一向谨慎,哪会没有掌事的,便惫懒了呢。”
“那姨娘的意思是我侄儿宣明庭挑拨是非喽?”大娘子道。
“哎呦,我可不是这意思!”陈姨娘被戳破心思,面皮上微微发红,正待开口,外头一个婆子道:“老夫人,杏儿已经到了。”
陈姨娘闭了嘴。
“进来吧。”老夫人道。
杏儿第一回进主子的屋,整个人都怯怯的,头也不敢抬,眼也不敢瞟,只觉得这屋中富贵奢华,任她一辈子想都不敢想,蓦地听到老夫人一声“抬起头来”,不由自主将头抬了起来,一双眼却依旧低着,不敢瞧那座上之人。
“好没廉耻的奴才,叫你好生伺候姑娘,你怎么伺候的!?”大娘子一声叱喝。
杏儿一听,当下傻了眼,“奴婢……奴婢……”
她本就提心吊胆,此刻更是脑中一片空白,软着脚,结结巴巴不知该说什么。
陈姨娘在一边劝和,“这丫头瞧起来也是个规矩模样,定不是那种阳奉阴违之人。”
大娘子却问道:“还有个伺候的婆子呢?”
“遍寻着也未寻见。”一旁侍立的下人道。
老夫人哼了一声,对大娘子道:“我们商家何时出了这等人物,居然连寻都寻不着了!”
大娘子又连连谢罪,转向杏儿时,那眸子中却冷得似冰一般。
杏儿在这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心思却终于转得飞快,刹那间便明白了前儿晚上姑娘冷淡对她的用意。
她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将所有的错都推给她!
姑娘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心思聪慧、心地纯善,却早早没了爹娘依靠,如此想一想便觉凄苦心酸,她只伺候了姑娘一天,姑娘就如此心诚待她,她又怎可如此不仁不义,置姑娘于不利!
可惜事实容不得她多想,大娘子平静的声音已经钻进耳中,“这等欺上瞒下的奴才留着便是败坏门风。王妈妈,将那伺候的婆子打发了,这个丫头……发出卖了吧。”
那王婆子应了声,就要将杏儿往外拖。
杏儿呆跪在地上,犹如晴天霹雳。“发出卖了”,能卖到哪里去?无非是勾栏妓院那种污秽的地方!
她蠢笨无知,惹老夫人与大娘子不乐意了……
王婆子过来拉她,“赶紧与我出去,别碍主子们的眼!”
她瘫软在地,只死死攥着那婆子的一只脚,眼泪不住的往下流,晨间特意擦上的薄薄一层胭脂此时花得一片淡红,瞧起来滑稽无比。
“老夫人!您行行好饶了奴婢吧!奴婢当真不敢丝毫怠慢啊……老夫人!求您了……”她哭喊着又挣开王婆子,跪过去伏在地上。
陈姨娘坐在一旁,别过眼,意兴阑珊,每折了大房一分一毫,倒损了个小虾米。
大娘子冷眼瞧着,不耐道;“堵了她的嘴,省的听了厌恶。”
老夫人似看闹剧一般,眼神浑浊而尖利。
一屋的下人们低着头,没一个多说一句话、多喘一口气。
外头有仆妇找了破布过来,往她嘴里塞去。杏儿脑中嗡嗡的响,什么也顾不上了,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大声叫道:“非是奴婢伺候不周,实乃玲珑姑娘太过悭拗,奴婢怎么服侍都称不了姑娘的心,奴婢蠢笨……”
大娘子不予理睬,老夫人却正眼瞧了她一眼,“哦?”
杏儿似得了赦一般,又跪伏在地上,哭道:“林妈妈如何,奴婢不知,奴婢只知姑娘嫌这嫌那,就昨儿晚上,为着一碟子梅花酥,便将奴婢赶了出屋……此事送梅花酥的香儿亲眼所见!”
因此说,世人行事,无论忠奸善恶,有时也会违着自身本性。情急之时,恶人也能行善、善人也生奸邪,然种种是非,只缘起于这一念之间。
阮小幺自杏儿被叫走之后便无甚乐趣,在屋里头转来转去,最后搬了张凳子坐到了院儿里——赏景。
赏什么呢?
稀薄的阳光映照下,角落处尚未融化的残雪孔孔洞洞,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