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又勉强和颜悦色问了那太监一些事,叮嘱他莫要与人谈起,便领着人走了。
小太监一溜烟儿似的回了御书房。
兰莫批奏折的速度飞快,不一刻案前已空了一大片,听着那奴才在外头报“皇上,奴婢回来了”,头也不抬叫他进了来。
他只赐过去了一个似乎什么意思都没有的眼神。
小太监却呱啦呱啦开口了,“太皇太后问了奴婢,关于姑娘的种种事。奴婢将知道的都告诉她了。”
“好。”他道。
小太监这么说着,实则也不懂皇帝到底什么意思,看了又看,最后将“要不要奴婢去知会姑娘一声”这句话吞下了肚子。
阮小幺自然是不知道即将到来的麻烦的。
她肚子一天天吹皮球似的大了起来,没半个月,身子便已经开始不住地胖起来,腿也粗了一圈,肿得难受。
她一边揉着腿,说出了一天中第一句话,“太医如今能否探出我肚中的孩儿情况了?”
长月想去给她揉腿,再一次被拒绝,只得道:“姑娘,如今是探不出来的,好歹得再过两月呢。您安心养着便好,蝎子定然白白壮壮的!”
“不见得。”阮小幺摇了摇头,神色却无甚悲伤恼怒,“他刚成形时我便受了伤,前些日子又见了血,也不知能否平安生下。若……”
“姑娘莫要多想,蝎子不会有事。”柳儿突兀地打断了她的话。
阮小幺也不说话了,只又摸了摸那开始圆鼓的肚皮。
她想说,若这孩子当真出了问题,她该去哪里再给察罕生一个呢?他这只血脉,是否就此断了?
想到此处。她又摇了摇头,看得两个婢女一阵揪心。
阮小幺总似乎在发呆,有时会自言自语、有时会点头摇头。然而总是不会与她们说一句话。用家中老人们的话说,就是魂儿丢了。
长月心有戚戚。握住了阮小幺的手,低声宽慰道:“姑娘,尽人事、听天命。天命已然如此,姑娘尚年轻,总要往长远了看。从前我们穷苦人家,失了子女、失了丈夫的,家中粮米都欠缺,外头还要交佃租。不也活下去了?如今姑娘吃穿不愁,比他们是要好多了的。”
阮小幺道:“我要吃穿不愁有什么用?有了他,我自己便可挣得衣食无忧;但如今我有什么?”
两人沉默着,屋中寂静的难堪。
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口道:“你们不是还没找到他的尸体么?”
长月心中一颤,不自觉又看了看柳儿。
“死不见尸,谁告诉你们这就是死了?”阮小幺不以为然道:“说不定他在哪处养伤,伤好了,就来接我了。”
长月颤颤道:“姑娘,将……”
柳儿拉住了她。轻轻摇了摇头。
两人慢慢退出了屋子,留了阮小幺一人在屋中。
长月刚将门反手关上,便悄声急道:“你为何不让我说?姑娘总觉得将军未死。但你知道的……太医都说,姑娘这是快癔症了……”
她抿着嘴,说到激动处,眼中晶莹点点,似乎要哭了出来。
“纵使你说了,她又能听进去多少?”柳儿沉默了片刻,道:“不如让她这么说一说,便当真是癔症,也好过些。”
“将军尸首都下葬了!”长月几乎尖叫了起来。“他已经下葬了!”
屋中,阮小幺朝外头吼了一声。“烧得焦黑了,谁能看得出来是他!?”
她倒在了榻上。长长地喘息,终于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她不能再这么心虚大起大落了,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幸伙想。
至少,也要让他平安生下来。
拿个烧焦了不成形的尸体摆在跟前,任谁都不会接受那就是察罕吧!
阮小幺将这情形想了一遍又一遍,喉中就像堵了块棉花,哽在不上不下的地方,堵得她难受,却不敢往深处想。
外头忽传来了太监尖尖细细的声音,“姑娘何在?”
说得有些不伦不类,却不是院外当值的太监的声音。
一个小丫鬟前去探看,却被连着人都赶了回来,跟着进来的是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几名相貌端丽的宫婢,最后头不急不缓走着个丽装的老妇,妆容一丝不苟,一双眸子锐利而冷漠。
柳儿与长月也急急走了来,一见那妇人便慌忙拜首,心知不妙了。
原不是别人,却是得了消息的太皇太后。
“那姑娘好大的架子,本宫亲自来看她,她竟紧闭着屋子,莫不是让本宫吃个闭门羹?”太皇太后道。
柳儿跪在地道:“回太皇太后,姑娘并不知晓贵人来到,奴婢这便去通报!”
“免了,”太后边道,已经开始往前走,“本宫人都到了,还需你通报作甚?下去!”
正说时,那屋门却无声地开了。
太皇太后也半是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女子竟能把兰莫那般不近人情的人给勾引了住,还如此上心地藏在宫中,两月了,若不是太医出入宫中太频,恐怕连孩子生了她们都还不知道。
甫一望过去,便首先望见了那双秋水剪瞳的眸子,黑而清澈,似乎整个小院的光景都清清楚楚倒映在了其中,轻眨一眨,又尽数抛却,回了那份璞玉纯真之中。
她不是北燕人,没有深邃的五官轮廓,却柔和得好似文人墨客繁丽辞藻中江南水乡的一片春景,莲脸如萼,樱唇微抿,让人不自觉就想到了她微笑的模样。只是她并未露出一丝笑意,直直看着众人的眼神,似乎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