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方向,正是死了人的那间屋。吉骀轻咳了一声,正想叫人将她带去自己那处,贴胡尔却已然将长刀收回腰间,一声“好”,大步迈了进去。
他无法,只得命众人在一丈之地等候,自己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幽暗处昏然一片,什么也瞧不出来,无人知晓,里头还有两个丫头瑟缩在此,惊疑不定。
屋中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隔着斑竹帘,还能隐隐瞧见坦古的一双腿栽倒在榻上帐幔中,落着地的帐子已然没了天青的颜色,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晕染上的暗红。吉骀皱了皱眉,捡了张凳子坐下,道:“姑娘想说什么?”
“我与你们所想相同,”阮小幺也不打哑谜,开门见山,“二位将军不也正愁怎样除掉他么?”
她手指了指那间里的坦古。
两人均是心内一紧,贴胡尔哼了一声,道:“我敬你好胆色,可你休要口无遮拦!”
她笑了笑,“并非小女口无遮拦,这是显见的事。若二位将军无这个心思,此刻不早已将小女投入大牢了?况且……外头的扈从应悉数被制服了吧?”
室中沉默了一晌,她见两人均未开口,便继续道:“如今恰好有我为将军们解决了这个后患,又提供了一个现成的替死鬼,那么……”
“如何?”吉骀道。
阮小幺跪了下来,“民女甘愿伏罪,只望将军善待我那两个姐妹,来世……民女必结草衔环,以报二位将军!”
她如今“应当”是不知那两个丫头已然出走的,再次强调一遍,只希望这处没有什么连坐之罪,连累了她们。
至于自个儿,也没什么好求的,反正求不求,他们都不会放做自己,自然一时半刻也不会将她斩了。
过得了这些时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事情已然至此,她没了退路,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只盼着老天开眼了。
沧州城内除了一应城防事物,各处活计俱已停了,也没个人来报更。夜越发的沉了,裹挟着深秋的冷意一齐侵透进各人的心髓,使人不自觉便打了个冷战,将刚升起的一丝困意驱散了去。
吉骀与贴胡尔再出来时已是一盏茶的功夫之后,阮小幺仍留在那屋中,里头烛火因无人续添,灯芯燃得愈长,随风一吹,明明灭灭,一室忽明忽暗。
吉骀挥手让人进去,“将此罪女压入州牢,待将军回后,再行发落!”
阮小幺便被押着推入了沧州的女牢。
牢里夜中没个一星半点的光亮儿,只节级领着她,手提了一盏旧灯笼,上还印着“牢”的字样,一节一节转进了牢营,进了里间,便不再向前,倒是里头迎来了两个女节级,瞧着都是一副粗陋的婆子模样,只因此处尽是女人,男子也不好入内。
倒没想到这牢房里也有男女之分。她还以为要与一堆男男女女混关在牢里,现下也不用担心这点了。
那两个节级似乎之前已得了令,对她倒不过多刁难,只找了独自的地儿,将她关了进去,也无甚话,锁了胳膊粗的木门便仍往外去了。
唯一的光亮随着两人出走而消失,她扶着一道道粗木,挨到了墙根处,便觉脚下踢到了一些稻草,伸手一探,果是一处杂乱的草堆。也不知里头有没有老鼠蟑螂之类的东西,一想到这些玩意儿,她汗毛都要竖起来,又撤回了手,将身上衣裳裹紧了些,囫囵靠坐了下来。
不知慧持与慧书溜出去了没。她默默想着。这里头有些发冷,如此坐着不多时,身上便起了些鸡皮疙瘩,此刻脑中又开始有些昏昏然起来,她一闭眼,便觉三魂六魄都被冥冥中什么东西牵了去,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霎时间又似乎猛地听到了一声闷闷的“噗嗤”声,她惊醒过来,一只手不自觉的颤了颤。
那是将铁钩刺入坦古后颈中的声音,此时忽又如不散的阴魂一般,缠了上来。
纵使知道鬼神之事只是无稽之谈,但在这黑不隆冬的牢房里,仍是止不住地有些发慌。她又揪了揪领上的衣襟,将身子再缩了缩。抚着脖颈的手硌到了什么东西,挑出来握在了手心。
是那只哨子。
她日日挂在颈上,几乎都要忘记,察罕曾送了一只哨子给她,当时似乎是用来唤他的,只是吹响过几次,一次也没见他来过。
她笑了笑,又念起了察罕。
他的脸容如刀刻一般,印在她的脑海里,甚至于只要一提起“察罕”两个字,那张温和的、带着笑的面庞便跳跃了出来,将他的名字念上几回,便觉这牢笼似乎也不是那样阴冷可怕了,毕竟,他也许过一段时日便会回了来。
黑暗的境地总能让人的思绪纷乱滋生,她一动不动坐在角落中想着,突然又想到,纵使察罕回来,又能如何呢?
她还对此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
自从进了军营,察罕便似乎总在为她求情,此刻忽然觉得,自己果真是个累赘,自认为聪明机智,实则到了紧要关头,一个主意也想不出来,三番五次靠他救下性命,若换成自己,恐怕早就厌烦了。
她又乱糟糟地想起他临走前那些日子对自己的疏远,不正是说明,他已然厌烦了一次次地救下自己了么?
越是如此想着,便越是自暴自弃,然而一个接着一个的念头不断从脑中闪现,止也止不住,她抱起脑袋,烦躁地哼了几声,强制自己闭上眼,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如此闹了半宿,终是渐渐昏沉,歪倒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