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三姐此时年纪还小,兼性子活泼,哪里坐的住,一双秋水似的大眼咕噜噜地转来转去,最后定在了柳湘莲身上,渐渐绽放出了光彩:这不是那日在街上无意见过的少侠吗?那日自己偷偷溜到集市上玩耍,差点被一匹横冲直撞的高头大马踏在蹄下,是他挺身而出将自己救下,并且给了那人一记拳头,自己一直记着这个救命恩人,只是当时自己吓坏了并没跟他说上一句谢谢,如今再次相遇了自己是否要过去谢他呢?看样子他好像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尤三姐直直地瞅着湘莲,那挺直的腰背,坐在那里纹风不动,发如乌木束在精致的银冠中,勒着嵌珠抹额,侧脸的线条也依然俊美如斯,微薄的红唇轻轻地抿着香茗,一滴水珠仍留在唇上,竟然带出了耀眼的光芒。
尤三姐不由得红了双颊,听得往日母亲讲过,这薄唇的男人最是无情,却也最是多情,但不管眼前的这个人是无情之人还是多情之人,自己的心却已经沦陷了。
熙凤躲在扇子后偷偷地笑着,这姻缘来了想挡都挡不住,那花骨朵似的尤三姐正瞪着一双大眼眼巴巴地看着柳湘莲,而柳湘莲除了熙凤,何时见过如此倾城的美貌女子,被那尤三姐盯着却又不好出声斥责,只木木地坐在那里板着脸吃茶,谁不知他的耳朵早已红透暴漏了他的内心。
熙凤颇为喜爱这个敢爱敢恨的尤三姐,她出身寒门,因着一层尴尬的姻亲关系,来到了宁国府。她与尤氏既不同父,也不同母,贾珍贾蓉等也从未把她当作亲戚来看。在他们眼中,尤氏姐妹就是两朵令人垂涎的野花,摘不到手不肯罢休。面对这样的情况,一心想攀上高枝的尤二姐是乐在其中的,她渴望有朝一日能借此摆脱贫困卑下的生活。而尤三姐却比尤二姐多了几分清醒,多了几分自持。尤家的生活全靠贾府接济,因而尤三姐不敢公然得罪贾珍、贾蓉之流,只能忍辱与其虚与委蛇,假颜欢笑。
对她而言,为了生存而牺牲尊严,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在内心深处,她对这些浪荡子弟是打心底鄙夷的,言谈举止间掩饰不住地嫌恶。虽面上能和贾珍父子说笑两句,但绝对不会过格,稍微听出**之意,便勃然大怒。所以贾珍对她虽有垂涎之意,却也不肯造次了。尤三姐不愿做任他们摆布的羔羊,她守着自己的尊严底线,在乌烟瘴气的宁国府里生活着。
然而在贾府这么一个肮脏混乱的地方,容不得尤三姐这样的女子留着一丝一毫的尊严。即使像贾宝玉那样平日对女儿家呵护备至的男人,对这两姐妹也没有什么好语言:“我在那里和他们混了一个月,怎么不知?真真一对尤物,他又姓尤。”致此便断送了尤三姐一生的幸福,也间接的害死了她。
刚烈的女子在什么时候都会得到人们的尊敬,熙凤更是。见那小姑娘只盯着湘莲看,便出声招呼道:“小姑娘,我这有些果子,你可想吃么?”那尤三姐不由一怔,羞红了面颊:“谢谢姐姐,我已经十四岁了,算不得小孩子了。刚刚您送给我们的茶点极好,果子就不必了,只是不知怎样谢你才好。”
熙凤便笑道:“这雪下个没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一道来的柳哥哥又是个没趣儿的,你若肯过来陪我聊天解解闷子,就当帮了我的大忙了。”
熙凤这么一说,让尤三姐对熙凤的好感更增,回头看母亲和姐姐的意思,尤二姐只低头不语,那尤老娘则双眼炯炯有神,哪里还像个久病之人,她见熙凤一行人衣着华丽,谈吐不凡,为首的小姐又对自家幺女颇为喜爱,哪能不喜,遂点头同意了尤三姐过去与熙凤叙话。
三姐儿带着个小丫头过来,给熙凤行了一礼,被熙凤一把拖住双手笑着按在了座上,“小妹子,用不着这般多礼,快快坐下我们聊天才是。”三姐儿笑出了颊边一个深深的酒窝,取出了两张帕子,递给熙凤道:“没什么好谢姐姐的,这两个帕子却是我平日里绣的最好的两幅,姐姐若不嫌弃便收下吧!”
熙凤见那帕子一绣着并蒂莲花,另一则绣着一树粉桃,针脚细密,色泽搭配的也别致,遂笑着命莲雾收下,自与三姐儿叙话不提。听说熙凤也是贾府的亲戚,三姐儿先是眼睛亮亮,随后便低下了头,神色也悒悒起来。
熙凤知她是怕自己把刚才的话说出去,若让她姐夫知道便不妥了。遂像是无意间说了一句,自己此次来的匆忙,等办完了家事可能没有时间去荣国府探望姑姑了,自己想赶回金陵过年等话。小姑娘顿时一扫忧郁,喜笑颜开。这一笑恰如早春桃李,艳色无双,若是再过两年,这尤三姐端可与宝黛二人的姿色不相上下了。柳湘莲只偷偷瞧了一眼,便心如撞鹿,只得撇过头去再不看她。
好一阵子,外面雪霁微晴,见尤家的马车迟迟修不好,熙凤便腾出一辆来让尤氏母女乘坐,单留了三姐儿在自己的马车内谈笑。听得三姐儿对日后宁府的生活颇为担忧,熙凤只笑着对她道:“无妨的,日后你若有难处,只需拿着我这玉佩,遣人到雨花巷的王家知会一声,我便来助你,如何?”
三姐儿双眸含泪,感激地盯着熙凤,“凤姐姐如此疼爱,让淼儿真不知何以为报?”熙凤笑眯眯地想,难怪这尤三姐小名叫淼儿,单看她的双眸就像一汪秋水般迷人。不过,这人情债当然要用肉偿,倒是便宜柳湘莲那小子了。
现在这尤氏姐妹还没沦落到那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