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气已经转暖,即便是北方的阿达城也有了绿意。
正南王府后花园生机盎然,虽称不上百花争艳,但那时节早的花儿也已含羞绽放,配合草叶的油绿,别有一番情调。
花园四方有四条卵石甬道,蜿蜒曲折于花丛中,人走在上面,远远望去,犹如置身于花海,行走于仙境。四条甬道在花园中心的凉亭汇合,那凉亭琉璃亭顶,红木圆柱,雕栏玉砌,好生雅致。
远远望去那亭中有一粉衣女子,女子有着稍显厚重的齐刘海,发式不算复杂,几缕乌发在头顶简单绾成发髻小花,在两边分别配以两枚金制头饰,那头饰很小,甚至不如花园中绽放的花朵般大,却将她的乌黑亮泽的发髻衬得生动活泼,而其余发丝则是披于身后,犹如小瀑布般柔软顺滑。
女子年纪不大,面容还有也许稚嫩,不过她那眼神却十分复杂。
有冰冷,有憎恨,有后悔,有心悸,有害怕……各种各样的情绪糅杂在同一双大眼中,让人对这双美丽大眼的主人忍不住怜惜起来。
路友儿神色复杂地看着凉亭地上那具尸体——那是老宫女的尸体,身体微微发抖。她慢慢举起了自己双手,愣愣地看着,那手,柔弱无骨,白皙细嫩,而友儿仿佛却在其上看到了鲜血!
她第一次杀人是两个山贼,当时为了自保毫不犹豫地下了手,一个一刀致命、一个人头分家,虽是第一次杀人,却只是紧张与害怕。这是她第二次杀人,这个老女人想要谋杀她的儿子云陌,而她此时比第一次杀人更加害怕……她在怕自己!为何刚刚自己竟然心狠得不像自己?
她还记得她握住老宫女脖子时,那动脉猛烈跳动的感觉,她还记得那老宫女从猛烈挣扎到失去反抗的情景,看见死人她竟然不怕,就是因为这个“不怕”,她才害怕!她怕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难道她变了?
有两人匆匆走入花园,友儿还是保持这一直的姿势看着自己双手,并未分出任何心神——她还在为刚刚那一想法而震惊。
来者正是正南王宇文怒涛和管家陈鹏两人。
宇文怒涛一个眼神,那陈鹏便心领神会,几步走了过来拽起老宫女双肩的衣服便将尸体拖走,花园凉亭只余友儿与宇文怒涛两人。
友儿还是一动不动,一直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愣愣地盯着自己双手。宇文怒涛长叹一口气,走过去轻轻将她的双手握在掌心,感受着掌中那温凉滑腻的小手,他心中隐隐作痛。张开双臂,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低头轻吻她乌黑整齐的发髻,“别自责,都怪我,是我宇文怒涛的错,友儿你一点都没错,这些本是我应该做的,是你帮着我做,所以都是我的错!”
友儿没有说话,缓缓闭上眼,靠在他的怀中,听着那砰砰心跳,感受着他的温暖。
“答应我,不要自责了,好吗?”低头看向自己怀中的小人。还是初见时粉色的衣服,还是一样的发型,还是一样的面容,却觉得她沧桑了,从初见到如今,也是仅仅一年,她的变化竟如此大,宇文怒涛也一时愣住。
路友儿抬眼撞见他略显疑惑的眼神,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笑,“是不是觉得这一年,我的变化如此大?”她认真地看着他,她不需要安慰和虚伪,她要的是他的实话。
宇文怒涛自然知道,微微叹了口气,“是。短短一年,却觉得友儿你变了个人。”
虽早知答案,但从他口中听见时,友儿心中还是一痛。“我不是自责,直到现在我也不觉得自己杀了她有什么不对,而是……”
友儿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退后几步,转身背对着宇文怒涛,看向花园中绿叶簇拥的几支花朵,“与你一样,我也觉得路友儿不是路友儿了,如此陌生,如此冰冷,她让我害怕。”声音带着丝丝颤抖,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变成这样,杀了人后非但没有罪恶感,还觉得痛快无比。
背后爽朗的声音哈哈一笑,让友儿一愣。
宇文怒涛上前一步一把将友儿从背后抱住,“小笨蛋,我以为你是杀了人后害怕呢,原来是这么回事,愿意听听我的过去吗?”
宇文怒涛的过去?正南王的过去?
路友儿淡淡小眉皱起,他这个大男子主义的人愿意静下心来给她讲他的过去?
不等友儿反应,宇文怒涛便将他想告诉友儿的话娓娓道来。
“我宇文怒涛,也不是生来便会杀人的,我也害怕,我也怕死,我曾因一时的仁慈放了北漠国的将领,而那个人……最后杀了我的父王。那时……我十五岁。”
那是一段他记忆深处黑暗,那是他心中永不愈合的伤疤,他不想提起,因为只要想到此事,滔天的恨意、无尽的懊悔便会袭上心来!这些悔恨,让他夜不能寐,让他必须使出全部的力量摁耐住自己,他怕他会将自己的肉一片片割下,只有如此,才能让他暂时放下悔恨,暂时放下思念,暂时放下心中剧烈的疼痛!
宇文怒涛只说了一句话,但友儿却觉得这一句话中饱含了千言万语。正南王父母战死沙场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她却不知是……
“我的母妃,从始自终都未流一滴眼泪,她笑着将父王的尸体入殓,笑着看着棺材下葬,笑着看着我登王……我当时觉得我母妃是这天下最坚强的女人,我发誓要尽我最大的力量保护好母妃,我要将天下最好的东西全部给我母妃,但是……”
宇文怒涛的话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