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志远沉默了片刻,就在很多人认为他可能无言以对的时候,他突然笑了,朗声道:“郭科长,在我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您能否回答我一个问题呢。”
郭伟全也笑笑,“骆总请讲。”
“郭科长,举个例子来说,假如您买了一辆价值五万元的小轿车。那么,在您使用了很多年之后,您还能说这辆车价值五万块吗?您把它以五万块的价格卖给别人,有没有人要呢?”骆志远眉梢一挑。
郭伟全一怔,旋即大声回到:“当然不能。”
“既然如此,同样的道理,两家国有毛纺厂这部分存量资产经过了几十年的运行、老化、磨损、折旧,其市场价值早已大幅贬值。必须要指出的是,在两家毛纺厂相继破产关门之后,所剩的存量资产价值不过是一个纸面上的数字,如果不能盘活、无人接手,那么,其实一文不值。”
“就说那些设备吧,现在国内纺织行业市场形势如此严峻,显然无法继续维持生产,既然不能生产,这些设备机器就是一堆废铁,说实话,我们留下也没有什么用,甚至当废品处理起来还需要成本——如果市里肯作为国有资产回收过去,我们举双手欢迎!”
骆志远声音慷慨有力,猛然挥了挥手,手势在半空中定格。
“如果有谁愿意接手,我们愿意以极低的价格进行转让,免得让人说我们揩了国家的油水。有没有?可以现场报名,我在这里承诺,绝对说话算话!”骆志远旋即又半开了一句玩笑。
现场当即起了一阵哄笑声,原本紧张沉闷的气氛因此被调节得轻松欢快起来。
常书欣坐在台上,也忍不住微笑了起来。他这才深深地凝视着骆志远,认真打量着他的容貌长相。直到此刻,骆志远才引起了他真正的关注。
临机应变游刃有余,面对诘难张弛有度,还善于把握和掌控节奏,如此沉稳、如此气度、如此口才,出现在一个20多岁的年轻人身上,岂能不引人瞩目!
这小子很不简单,如果入官场,肯定是一颗好苗子。常书欣暗道,眸光中便多了一些东西。
安知儒则很是意外地微笑着,用手轻轻叩击着桌面,随即转头与常书欣谈笑生风。
郭伟全脸色涨红,嘴角抽搐了一下,却还是不失风度地笑了笑,“谢谢骆总的回答,我很满意,是我考虑不周,疏忽了这个问题。”
骆志远微笑点头,他见此人神正目清,举止大方,显然不是刻意刁难,而是基于某种对国资流失的担忧提出了这种问题,因此,他对郭伟全非但没有生出反感和忌恨,反而觉得此人多少有些与众不同,留下了深刻印象。
骆志远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化解了一场无形的话语危机,虽然骆志远的解释多少有一点偷换概念的嫌疑,但终归还是进行了圆满的自证清白,消除了很多人心里的猜疑。
台下掌声响起。
唐晓岚兴奋地鼓着掌,望向骆志远的目光更加温柔如水,隐含几分热度。面对郭伟全的口出刀锋,就算是她的人在台上,也不会表现得比骆志远更好。
林美娟则眸光复杂地坐在那里,心头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来。
此时此刻,纵然她心里再有排斥和抵触情绪,也不能不承认,台上这个年轻的离谱却又成熟得离谱的男人,各方面的素质远远超乎常人,绝对是一条潜龙,时机到了便会一飞冲天。
……
一个四十多岁、穿着黑色防寒服的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抓起话筒操着本地方言小声道:“骆总,我叫张伟民,是原先三毛厂的一车间主任,我代表两家厂子的所有职工,提一个问题。”
“您说。”骆志远摆摆手,笑了笑。
到了此刻,他在台上越加放松和流畅自如,原本准备的腹稿和应对方案其实都用不上了,全靠他临场发挥、随机应变。他知道,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质询提问了,这个职工代表的话问完之后,这次公开的质询会就可以圆满结束。
张伟民沉吟了一下,“骆总,我们两家工厂原来有三千多职工,去年经过下岗和自谋出路走了大部分,现在还有大概一千人左右等待就业上岗。可以说,这些人都是在等米下锅的人,如果再没有工作,就要饿肚子。可是我们知道,重组方案中安置职工的上限人数是六百到八百人,那么请问骆总,剩下的几百人新公司准备怎么安排呢?”
张伟民的话一出口,台下就有不少两家工厂的老职工热烈鼓掌,甚至是站起起哄呼喊。说实话,现在留下等待上岗的这一千人,说白了就是没有任何出路的人,他们都对新公司寄予了很大的渴望,可按照方案,他们中还是要有少部分的人被淘汰、不予安置,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显然,如果有人得到安置,而有人得不到安置,剩下的这些人肯定还是要闹腾。
国内就是这样,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都吃不上饭、都饿肚子就无所谓,可要是有人吃肉有人喝汤,问题就来了。国有企业的大锅饭之所以迟迟很难完全破除,原因就在于此。
这是韩大军和夏侯明礼一直在担心的事情,同时也是市里不得不谨慎面对的问题。
常书欣扭头望了望骆志远,心头暗道:且看这小伙子如何回答。
骆志远长出了一口气,他环视台下,沉声道:“我知道,在场有很多两家工厂的职工同志们,首先请你们谅解,因为新公司的容量有限,我们分批安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