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觉得自己很豁达。她一直以为自己对前世的一切早已心无芥蒂,她一直以为自己没有恨,然而在听到杜浩然描述她的葬礼时,那种忽如其来的窒息与痛苦随之而来。她仿佛看到自己前世的身躯血淋淋地躺在床上,再被移进棺椁里,然后被人用钉子一点点地封在里面,埋葬于黑暗冰冷的地下。再被空气腐蚀,被虫蚁叮咬……
这是怎么样痛苦而可怕的历程?她在死后就失去了记忆,重生时已到了这一具身躯里,那一段本应一无所知的经过。就在刚才那一刹那,全部涌进了她的脑海!
她紧紧地抱住杜浩然腰身,因为他是如此的温暖。他的心跳是如此有力。他身上有人的活气。抱住他,从他身上吸取温暖与生气,她就能摆脱脑海里不断涌出来的可怕的感受。
杜浩然开始还以为叶琢是因为想起秦若彤的死而痛苦,渐渐地他感觉出不对劲来了。叶琢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抱住他,却仍然浑身颤抖,那种从心底里涌出来的恐惧,便是他都能感觉得到。
她恐惧什么?她为什么会害怕?秦若彤的死有什么蹊跷。与叶琢又有什么关系?她自打看到云泽安,脸色就不对,难道她是害怕云泽安报复?
不过此时叶琢情绪激动,不是问话的时候,他只得按下心里的疑惑,紧紧地回拥着她,不断地用手掌轻抚她的背,想让她平息下来。
也不知是他这样做起了作用,还是叶琢自己调整了心态,她的哭泣声慢慢小了很多,最后变成了抽泣。
外面赶车的杜忘不知道车厢里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叶琢恐惧悲切的哭泣,以及杜浩然柔声安慰的声音。眼看着前面就有医馆了,他想了想,还是出声道:“三爷,医馆到了。”
杜浩然抬起叶琢的手腕,拿了一下脉,向外面道:“不用去医馆了,找个僻静的地方走。”
“是。”杜忘放下心来,将马车驶进了旁边的巷子。
叶琢的心里尽管已经平息下来,但哭得已全身没有了力气。她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且她也不想动。杜浩然的怀抱是如此舒服,就让她放纵这一回,躺在这温暖的港湾休息片刻吧。
这么一放松,一种深深的疲倦涌上心头。她闭着眼,不知不觉沉睡过去。
杜浩然听到怀里的人那绵长而舒缓的呼吸声,知道她已睡着了,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他低下头,痴痴地看着怀里叶琢那熟睡的美丽的容颜。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喃喃低语。
就在刚才,叶琢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他心里涌上来的那种疼痛几乎将他淹没。他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将她藏在心底深处,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那种强烈的保护欲与心疼,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他早就知道,他的血肉已与这个世界相连。他有深爱着他的父母,同生共死的战友兄弟,也有挚爱的女人。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他都交付给了这个陌生的时空,他与他们血肉交融,一旦分开就会撕心裂肺。
是不是就此留下,再不寻找回去的路了呢?如果一直找不到回去的路,他又以现在的态度过日子,伤害的,就是身边爱他和他爱着的人。
怎么办?
他痛苦地闭上眼,紧握着拳头的指甲,深深陷入到肉里。
“嗯……”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叶琢动了一下,不一会儿,缓缓睁开了眼。
“琢儿你醒了?”杜浩然连忙将烦乱的思绪压下。
叶琢虽然只睡了一小会儿,但精神恢复了不少,心情早已恢复了平静。看到杜浩然的脸近在咫尺,而自己还躺在他的怀抱里,她不由得红了脸,小声地“嗯”了一声,挣扎着坐了起来,伸手拢了拢自己散乱的头发。
温暖的怀抱骤然一空,杜浩然的心也变得空荡荡起来。他抑制住再拥叶琢入怀的冲动,目光转向了窗外。
叶琢拢好头发,出言打破这尴尬的气氛:“现在到哪里了?”
“开始见你不好,我嘱咐杜忘去医馆,后来又进了小巷子里来,绕了一个大弯。”杜浩然道,转头冲外面道,“杜忘,去叶府。”
“好嘞。”杜忘听得这话,就知道叶琢没事了,心里也放松下来,欢快地应了一声,将马车调转了方向。
叶琢见杜浩然提起刚才的事,脸上又飞起红霞。她从来没有那么失态过。
杜浩然知道叶琢感觉尴尬,但他心里有疑惑,尤其担心云泽安对叶琢有加害之心,开口问道:“你刚才好像很恐惧的样子,是为什么?因为云泽安吗?”
叶琢垂下长长的睫毛,望着自己的裙摆,踌躇好一会儿,这才抬起眼来,对杜浩然道:“这件事,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好吗?”
虽然这个问题,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搪塞过去,可叶琢经过刚才的心情激荡,刚刚恢复宁静的她不想再撒谎。
“没关系,如果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过,你不必放在心上。”杜浩然道。
叶琢点了点头,问了一个刚才萦绕在她心头的问题:“那云泽安,怎么跑到京城里来了,还去了冯尚书的府上?”
“你怎么知道那是冯尚书的府坻?”杜浩然奇怪地望着她。
“呃。”叶琢刚刚还想不撒谎呢,这下不得不又找借口,“冯尚书不是咱们南山镇的吗?冯老太爷曾多次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