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入三秋,瑟瑟的风有些凉,户部侍郎章培峰府上院子里的大榕树枯黄了叶子,从树梢摇摇摆摆的飘下来,沙沙作响。
半梦半醒间,章华月觉得脑袋里乱哄哄的,痛的要裂开,身上更是一会儿烫的像火烧一会儿冷得像冰浇,渐渐的意识清楚了些,便听到一阵嘤嘤的哭声。
这哭声很熟悉,像是很熟悉很放心的人,让章华月不由自主有些心安,只是身上难受的厉害,眼皮也好像千斤重,又酸又涩睁不开。
奶妈孙妈妈见章华月脸色潮红,双眉也微微的蹙起,一副十分难受的样子,不由的心中一跳,忙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将手搭在章华月脑门儿上一试,果然,发烧了!
奶妈着急起来,看着一直哭个不停的海棠,声音有些急促,“大夫怎么还没来?海棠,你快去总管那里催催,四小姐发烧了,再这样下去可怎么了得!”
海棠担忧的看了章华月一眼,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哽咽道,“奶娘放心,我一定让总管请大夫来!”说完迅速爬起来跑出去找总管。
听见她们的话,章华月一阵错愕,迷糊中仿若不知今夕何夕,直到额上传来一道舒畅的冰凉,她的大脑渐渐的清晰起来——奶娘让人绞了凉帕子,搭在章华月的额头上给她降温,如此换了两三次,章华月虽然眉头松开了一点儿,但脸色却越发潮红的厉害,连微张的唇瓣里吐出来的气息也是烫人的。
奶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能暗暗叹气——四小姐已经昏迷大半天了,大夫却迟迟没来,她一个娇弱的小姐,再这样下去,恐怕凶多吉少……
想到这些,奶娘看向章华月的目光越发哀伤起来……
“咳……咳咳……”
奶娘正杂七杂八的想着,忽然听见床上的章华月发出几声轻微的咳嗽,忙伏低了身子,凑近了章华月,惊喜道,“四小姐,四小姐?”
章华月慢慢的努力睁开眼睛,看了奶娘一会儿,眸中闪过一片茫然,半晌,才哑着声音低低道,“奶……娘?”
章华月勉力撑起眼皮,四下里打量一遍,红木的桌椅,流苏的珠帘,雕花的大床,以及床边儿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瞧着她。
“哎,哎!”孙妈妈喜极而泣,笑开一脸的菊花褶子,一边笑着答应,一边却忍不住流出了泪花,“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这——是怎么回事?章华月记得自己是在上班的路上,被一辆闯红灯的汽车撞倒……可我不是应该死了么?怎么会……这是哪里?
不过眼下顾不得想这些,奶娘高兴的一边流眼泪一边叫着阿弥陀佛,欢喜的不知怎样才好,章华月努力抬起手臂去擦她脸上的泪痕,“奶娘……别哭,咳……我这不是,醒了么?咳咳……”章华月身体虚弱,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句话,忍不住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奶娘忙抚着章华月的胸口给她顺气,一边向身后喊,“红玉,还不快倒茶来!”又忙对章华月道,“四小姐快别说话了,歇着!海棠已经去找总管了,大夫马上就到……”
奶娘、红玉……还有刚才的海棠,章华月很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她们,可是,可是她就是认得,不光认得,还很熟悉。脑袋里乱哄哄的像是一团浆糊,理不清说不明的纷杂片段。
章华月慢慢的顺着气,红玉已经倒了热茶来递给奶娘,章华月身上没一点儿力气,就着奶娘的手喝了茶,又慢慢的躺着休息。
闭上眼睛,章华月飞快的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她原本还在奇怪,自己明明是出了车祸,怎么身上忽冷忽热竟像是发高烧的样子?难道,是伤口感染了?再之后,便是大团大团的陌生片段涌入脑海……原来,竟是这具身体的记忆么?
章华月忍着剧烈的头痛,试着去回忆,只是那些杂乱的片段还没有连贯起来,脑海里马上闪过一个清晰的画面,莲凋藕败的池塘边,站着两个女子。淡绿色衣裳的那个背对着她,看不清楚面容,但可以看到她一直都耷拉着头肩,一副唯唯诺诺的卑怯样子,对面的女子穿一件桃红的裙子,明媚可人,面容却扭曲着,挂上了不符合年龄的嘲讽,嘴巴张张合合——她的声音尖脆,“不过是个死了娘的贱种,整天穿金戴银学那娼妇做派!你怎么不随了你那卑贱的娘去!”说着,不解气的伸出一只嫩生生的手,朝着绿衣女子胸前猛地一推!
章华月的心猛地揪紧——那绿衣的女子在姐姐的责骂下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动也不敢动。此刻被这样猛推,脚下一时没有站稳,小小的身板儿便朝后倒去,双手在空中乱抓,想要抓住什么救命的东西,可终究却什么也没有抓到,随着一声惊惶的尖叫,“噗通”一声落进了冰凉的莲花池!
章华月浑身一颤,那样无措的恐慌,那样冰冷的池水……她都感觉的无比清晰,与那辆汽车撞过来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她后怕的紧紧握住自己冰凉的手,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小巧,白嫩,指甲泛着淡淡的粉红。
这是一双娇生惯养的手,可这不是她的手!她是学跆拳道的,她的手温暖干燥,修长有力,怎么都不会是这个样子!章华月的眼神闪了闪,脑海里泛起一个让她心惊的想法……
她努力的看着捏起来的手指,这个身体,这个身体就是那个落了水的女孩子,她应该是已经死了,要不然,要不然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章华月忍不住头皮一阵发麻,想她不过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