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林清音轻咳了一声,打破了此刻的凝滞,“大姐夫虽说是小病,但这天气冷了,也得好好将养着,我那里还有一些补药,待会大姐也带一些回去吧。”算是给了林碧波一个台阶下。岂料林碧波看了她一眼,嘴角微扬,“二妹妹不必操心了,曹夫人才与了我一大包人参,一时半会也用不完呢。”
这样一来,反倒是林清音自讨没趣了。但也不可能和林碧波针尖对麦芒,也就垂下眼,不再说话了。
“曹夫人待大姐当真是好。”林碧蓉适时站了出来,“只是人参乃燥热之物,吃多了反倒不美,姐姐也得当心才是。”这话,分明就是讽刺林碧波没有见过世面。林碧波欲要说上几句,那厢里林夫人已开了口:“我这里还有几包燕窝,到时候带回去吧。”
若是林夫人送的东西,论理曹家大公子无论怎样都要道一声谢。只是他现在不在,也不知派谁来……
林碧蓉勾了勾嘴角,无声的笑了笑。林清音照例是一脸淡然,没有做声。这下林碧波不能推辞,只得应下了。待到用过午膳,客客气气的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待到她走后,林碧蓉意味深长的朝着林清音微微一笑,也起身告辞了。林远攸也觉得乏了,就此告退。
唯剩下林清音陪着林夫人闲话家常,林夫人就说了一句:“小鬼就是小鬼,迟早会被大仙收了道行。”这话是否在指林碧波?
尚未等她回答,外头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林清音一愣,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就见林侯爷大步迈了进来,见了她母女二人,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你道我今天看见了谁?”这话是向着林夫人说的。从他的语气和脸色来分辨,显然是在气头上,林夫人一时也有些拿捏不准,就顺着他的话问:“见到谁了?”
林侯爷气得脸色铁青,“哼,看见我们的二姑爷,在画舫上,和歌女嬉戏取乐!”
这青天白日的,齐洛城竟然白日宣淫,无外乎林侯爷这样生气。
林夫人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就变了,先是看了林清音一眼,然后才勉强说道:“侯爷莫不是看错了吧?”林侯爷冷哼了一声,“我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如此地步!”
林清音心中猛地刺痛,迅速垂下了头。
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她终究还是,走上了从前的老路。
有一种心情,叫做绝望。
林清音再也无法安慰自己,她终于明白,这一生,这一生,便是一个劫数,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原点。上一世毁在了曲瑞之手上,那么这一世呢?
她曾经那样乐观的以为这一世终于可以自己掌握命运,然而到头来,也不过是命运的洪流中一片浮萍。她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和彼岸,只能随着那浪潮流动,一波又一波,将她淹没。她忽而想到了许多许多,在曲家的时候,病情一日日加重,而曲瑞之却夜夜笙歌,连大夫也不愿请。林家落败,几乎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一碗毒药就送到了她眼前。
心里泪滂沱,然而林清音很傲气的微仰起头,不愿让人看见她此刻的无助和绝望。哪怕一败涂地,她也是林家的二小姐。“父亲,母亲,我该回去吃药了。”林清音从林夫人身侧站了起来,屈膝行礼,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林夫人伸了伸手,似乎是想要挽留,然而终究是垂下了手臂,眼中骤然一黯,看着她瘦削的背影消失在眼帘深处。最后才发出了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侯爷——”却是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了。
林侯爷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在子女面前,他一向是严父,不苟言笑,很少有温情的时候。但心中对于林清音的宠爱,在这几个子女里面,却是最多的。他哪里看不出自家女儿离开时,努力挺直的腰杆和微颤的肩膀。到底是一时冲动,也顾不得她还在眼前,便说出了这些话。但这事真真是叫人气极,原是和镇南王约好去亭中赏雪小酌,哪知这时候却发现在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竟飘来一艘画舫。
林侯爷自小受到的就是最严苛教养,对这些不良风气,颇有微词,不屑一顾。但就在不经意间瞟上一眼,却发现桥头搂着歌姬的,不是未来的女婿齐洛城是谁?好在镇南王背对着湖面,否则不止是齐洛城,就连他本人,也脸上无光。
出了这等事,林侯爷哪里还有赏雪的心情,立刻拂袖而起,同镇南王说了一声家中有事,便匆匆告辞。一路上,越想越是生气。原本想着他这样得皇上倚重,想必也是人中之龙,有些好本事,谁料到也是这样的纨绔子弟!
林家也是百年的老世家了,历经了多少风雨,有过鼎盛也有过低潮,如今虽算不上昌盛,但也是燕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旁系支派也不知有多少。林家也不需要去攀附齐家这样的新贵,偏偏皇上赐婚,林侯爷初时虽觉得委屈了林清音,但想着齐洛城总归是皇亲国戚,又是支持皇上登基的功臣,也就默认了。若早知他是这样的品性,当初在皇上开始暗示的时候,说什么也要抗拒一番才是!
到得如今,一切都晚了。
林夫人心里又是震惊,又是憎恶,最后是深深的悲凉。婚事已定,即便知道齐洛城行为不检,那也无可挽回了。她看了林侯爷一眼,嘴角微翁,千言万语,鲠在了喉咙里。半晌才挤出一句:“清音现在,不知道多难过!”
林侯爷愧疚的瞟了她一眼,无言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