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八百里秦川,东起函谷,西至散关,北有萧关,南临武关,山河险固,民殷国富,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秦国因之而得天下。
汉高祖称帝定都时,左右大臣皆关东人,多劝定都雒阳,而留侯张良认为,关中左崤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又有渭河漕运供给长安;同时从长安也能顺流而下,输送兵马,可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于是高帝即日驾,西都关中。
前汉定都长安,关中荣极一时,世家名门、豪商富户遍地可见,后汉迁都雒阳,已历时一百七十年,政治中心的转移,伴随西北百十年的羌乱,令如今的关中早已繁华散尽,除了几个老牌的世家,大多世家都已烟消云散。
董卓从雒阳迁都长安后,先是大兴土木修复长安皇宫,随后发动二十五万民夫为自己筑造堳坞,强选少年少女八百人入坞,又抄掠富户,搜刮无数金玉、彩帛和珍珠和粮食,令关中百姓雪上加霜,无不痛恨。
如今又大举征兵,损耗务农劳力,此举必然造成大量田地荒芜,无人耕种。一旦遭逢灾年,如果粮仓没有粮食赈灾,关中便会遭受大面积饥荒。
姬平一向认为,人事可以补济天灾,天灾多半源于人祸。
正月十一清晨,华阴县城门打开后,心月狐便悄然离开了。
姬平寻了个理由遮掩过去,和蔡琰一行用过早餐后便出了华阴县城,出城时只有一辆马车和十骑护卫。
姬平在外奔波,向来都是骑马或步行,最是坐不惯马车,因而出城时,他便弃了自己那一辆马车,坐上了蔡琰马车前的驭车位,暂时充当了车夫。
对此蔡琰极力反对。但哪拗得过姬平。
姬平身上有伤,骑马还有些勉强,只能坐车,但他嫌两辆马车同行赶路太慢。便充当蔡琰这辆车的车夫了,同时也便于保护。如今张绣离开了,留下的是个羌胡兵也是方言不太通,而且一旦遇到为先,姬平对他们并没有那么放心。
还好他伤势本就不重。主要是中了毒,而心月狐又处理的及时得当,毒素消去散尽后,驾着马车,一路吹着冷风,看着四面雪景,又是一身精神。
虽说以他的身份驾车有些丢份,但姬平也不太在乎这些,何况当年他的便宜父亲灵帝刘弘还在皇宫中驾车驴车奔驰呢,自己总比他强多了。
马车沿着古驰道一路向西。一辆马车赶路确实要比两辆马车同行快得多。
脚下古驰道很宽,能容五六俩马车并行,马车奔行很快。太阳升起后,路面的积雪开始融化,但在马车双轮卡在驰道车辙中,也不虞打滑。
这条古驰道古名东方道,是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下令修筑的九条驰道之一,从当时的咸阳一路向东,出函谷关通河南、河北、山东诸地。四百年前修建时,工程十分浩大。驰道广五十步,道三丈而树,厚筑其外,隐以金椎。树以青松,中间为皇帝出巡车行之道,两边能供大军畅行。
驰道类似后世的轨道,不过两条轨是凹下去的凹槽,凹槽中铺垫平整的实木,始皇帝实行车同轨。令车轮正好能卡在凹槽中,行在平整的实木上,又快又稳。
到了秦末,驰道在战乱中遭到严重破坏,至汉初长期无为而治,也没重修驰道,而且秦驰道太宽,占地多,后来很多部分被开垦为耕地,或是变窄,或是消失。四百年的岁月足以改变很多东西了。
姬平没有去感叹岁月沧桑,沿途遇到的很多情景也破坏了他的大好心情。他再一次理解了张绣所说的“在关中一定要慎言”,仅三十里路途,就看到七八处乱象。
道旁乡里多半都是关门闭户,路少行人,但不时有胡兵破门而入,或是强行征兵,或是抢粮,还有一个抄家的,理由是不忠不孝。甚至还有堡坞被直接攻打!
途中竟还有一群不知是兵还是匪的人,想要当道拦截姬平一行的马车,只是被随行羌胡军士砍杀了两人,那群兵匪难辨的家伙才不得不退去。
关中情况竟糜烂至此!
董卓想要做中兴汉室的名臣,理想破碎后竟堕落至此!
姬平一时也不知说什么了。人性多变,不过想想,历史上能在乱世笑到最后的,无不是性格坚韧、百折不挠者,董卓差的太多。
对于这些抢掠的羌胡兵,他内心极为厌恶,却不得不强忍着,关中现在还不是说什么算什么的时候,而且他还护着蔡琰,不宜多事。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蔡琰送回长安蔡府。
一路疾行,到了午时,已经进入京兆尹东部的郑县境内。
京兆尹是关中三辅之一,与左冯翊、右扶风呈倒品字而列,京兆尹在东南是品字头,紧邻华阴县。左冯翊位于东北,右扶风位于西北,拱卫长安。
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既是三个地名,也是掌管三个地区的官职名,可谓人地合一。从划分上,渭城以西属右扶风,长安以东属京兆尹,长陵以北属左冯翊,以辅京师,谓之三辅。
进入京兆郑县后,马车一直沿着京兆尹和左冯翊的交界线前行,往郑县县城赶去。
从郑县边境至郑县县城,足有四十多里,还没抵达郑县时,天色已然渐黑。
一个羌胡护卫操着浓重的方言连说带比,姬平听明白了,关中兵匪猖獗,天黑后外面比较危险,还有亭长和游徼在各处扫荡,很不安全。因此建议他们找个地方休息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