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墨尝试着踮起脚来看,在一群下人的簇拥之下倒也不用担心被人群冲得脚步歪斜,可她个头在姑娘家来说也算不得高,便是踮起脚来,那些个绘画精美的花灯还是总被人挡着个角遮着个面儿的。
尝试了几回,她索性也放弃了。反正她也没有相机,也不可能把那些好看的花灯统统拍下来,那便这么的吧,能看到的多看两眼,看不到的便算了。
大概是她踮脚张望的样子落进了周七姐眼里,周七姐笑着捅了捅她:“二姐儿想要哪个灯?咱们着人买了来!是桃花灯好看,还是美人灯好看?”
“怎么好劳动七姐儿破费?”
“那又有什么的?”周七姐笑道:“二姐儿从前,怕是没怎么来看过灯市吧?咱们朝前头走,那猜灯谜的才好玩儿哩。咱们虽然不便去和那些个贩夫走卒一道猜谜,可听听看,自己猜猜,倒也有些乐趣!前头还有投壶作戏的,比这边儿还热闹!”
这一回接话的便不是安若墨,而是安若砚了:“是呢,招儿之前是没见过!去年我第一回来看灯的时候,也被惊住了,天底下竟然有这般热闹的所在!那边人可多了,说话声笑声,大得咱们讲话都听不到呢。”
安若墨其实对那些个人多的地方反倒不感兴趣,若是让她选,她宁可一个人看看这些精致的古代手工。市坊中出售的灯,自然不能和宫中官府中的比精致,可那些个式样、绘画、形制,对于从没有见过这般场景的她来说,还是稀奇的。
但很明显,周七姐对这些个手艺没什么偏好,人家古代土著妹子就是来看热闹的。安若墨这做客的,总不好拂了主人的意思,依言便跟着去了。果然那前头有摊子小贩的一段路更是热闹,男男女女摩肩擦踵的,竟然很不像是这个礼教大防的时代该出现的情形。
“还好今儿带够了人。”周七姐因笑道:“不然叫那些人蹭着挤着,多不好呢!”
安若墨正要答话,便听得前头两个女孩儿吵了起来,正是其中一个踏了另一个的脚,两人都不肯相让,言辞之中便起了争执。看看周七姐那“还好姑娘我高瞻远瞩早就想到”的神情,她由衷地噗一声笑了出来。
不管一个人心里头有多少的算计争斗不愉快,能够感觉到这世间旁人简单的喜怒哀乐,那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啊。
而周七姐看着她,也笑道:“这二姐儿,看人热闹看得这般开心!若是你叫人撞了还踩了脚,可还能笑得出不?”
安若墨道:“我怎么会叫人踩了脚呢?若是没有七姐儿与大姐姐这样的好人儿带我来看灯,我是断断不会来凑这热闹的。家里头人不多,不能把我护得这么周全!”
“这倒是,若是不周全,宁可不来凑这一份热闹呢……”周七姐话音未落,那前头两个吵架的女孩儿周围突然便骚乱了起来,有人高呼着让开让开,而人群中爆发出的尖叫呼喊却足以将这声音压过去。
“怎么了?”周七姐忙道。她一众下人都护卫在三个女眷身边,可是一时片刻,没有人能回答这问题,亦没有人顾得上回答——前头最热闹的处所,人群正在疯狂地掉头向回奔跑,那些个下人再如何强壮,十几个也抵不过人家几十上百人的冲击,顷刻便叫人撞得东倒西歪,连连后退之间,只能呼叫道:“少夫人与七姐儿、二姨姐儿先去旁边铺子檐下避避吧,前头不知怎的了!”
哪儿用得着他们提醒,安若砚早一手扯了安若墨一手拽住了周七姐,朝着路边儿上躲了过去。也万幸她们躲得快——街边铺子檐下平素不便行走,那滔滔卷回来的人群自然也不会有意向着这种地方蹭,她们几个尚且有地方立足。而刚刚站稳,转过头去,方才她们立着的地方便已然是地狱一般的景象。
人群在奔逃的时候,有人跑得快,有人跑得慢,有人会跌倒,而跌倒的人根本不会找到站起来的机会,后来的人群会从他们身上践踏过去……
虽然仍不知晓到底是什么引起了骚乱,但目下的情形已经不能更糟糕了,痛呼挣扎尖叫响成一片,安若墨分明能从那些踉跄的腿脚之间看到有跌倒的人抬起手臂呼救,却没人救得了他,那只手臂上的衣衫都已经被血染透了,终于无力地垂下去。
逃走的人群并不停下脚步,而被人撞倒的或者自己跌倒的,挣扎着挣扎着,便断了气。
安家姐妹两个和周七姐此刻就站在屋檐底下,短短几步路,仿佛隔了两个世界。那些逃窜的人看不到她们,她们也无法帮助任何人。
安若墨分明觉得一直抓着她的,安若砚的手,现下已然不可自控地紧紧攥了起来。安若砚的手在抖,脸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显然已经怕极了。
而安若墨自己也不敢再向那狼藉的街道上多看一眼,腥臭的气息传来,她真怕再看一眼就按捺不住地吐出来。
周家的下人们,有几个凑过来了,还有几个不知所踪,大概是被奔逃的人群给撞得四散开来了。而守在她们身边的几个也都面无人色,他们只是高门大户的下人,不是什么杀手组织的成员,这死一地人,还是被活活踩死的情形,只怕他们也没有见过。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很久,又仿佛只是一霎,街面上逃跑的人流渐渐稀了,有些跌在路边被踩伤却没有死的人此刻终于敢□□出声儿了。
可这一方屋檐底下仍然没有人说话,周七姐和安若砚在发愣,安若墨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