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养胎期间,安家还出了一桩好事儿——有媒人登门,为杜氏的女儿安若砚说了一门亲事。
这安若砚是个正派姑娘,见得媒人上门,早就躲了个无影无踪。她是害羞了,她娘杜氏与祖母周氏却是高兴得很,那来说亲的是临县一户殷实人家,那少年说起来也是个好的。更叫人喜欢的是,连送上门的聘礼,都那么叫人心满意足……
虽然安若墨很怀疑周氏的高兴是基于这满满当当的十箱子聘礼的,但不争的事实是,这阵子周氏确实欢快得和个刚出生的小马驹似的,走路都仿佛能蹦起来。
而为了大孙女的婚事也赶回了乡下老宅的安老爷子,也颇有人逢喜事精神爽的面貌,那先前中风的迹象都好了多半。由着人搀扶,也能下地走几步了。
倘若事情只是这般,倒很像是上天格外看顾安家似的。然而世上哪儿有好事儿全叫一家人占全了的——安胜居如今便不十分高兴,连带着安若香母女也没法儿高兴起来。
这绸缎铺子在县城之中,原本便不是人人都去得起的地方。先前只有安胜居一个人做这买卖,生意还很算过得去,不少乡绅贵族甚至和他来来往往得有些交情了。可如今突然天降下来另一个铺子,虽然老板是人生地不熟的,可架不住人家价格便宜啊。
他的那些个老主顾,有的还念着多年交情,和他提那么几句,言下之意也是要他降价的。有的更是悄没声儿就去了人家家的铺子里,走路都绕着他。
安胜居能不愁么?他也试着降价了,可他降人家便降得更多……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他便撑不住了。对方竟像是家底雄厚的样子,那卖价比他收丝绸的价格都低得多了,再这么做下去,赚的还不够赔。
他咬了几天的牙,决定亲自去人家铺子里头看看,可进了门便遭了掌柜一通奚落——也不知道那掌柜是如何认得他的,口口声声道“难得安二爷有心来小店儿里看一眼”“敝店货次怕是难入安二爷法眼”……
可安胜居做了那么久的绸缎生意,哪儿能看不出这“瑞祥号”的绸缎,比他店里的丝毫不差?慢说那手感光色,便是单比品种和价钱,他都毫无胜算!
安胜居几乎觉得绝望了,趁着生意冷清,又走了一趟省城。先前与他做买卖的豪商这一回总算是跟他透了底儿了——原来这叫做瑞祥号的新铺子,在省城也是有店铺的。主人乃是姓唐的一户人家,那钱,可真是不缺的。
为了证明这一点,那商人还带着安胜居去了省城里唐家宅子门口指了指:“你看,他们家这底气……啧啧,他们可是有亲眷从江南蜀中购入丝绸,直接送来,不经别人的手,本钱自然比咱们低!我看啊,你还是去找他们商量一声!”
商量?商量什么?安胜居清楚的很,他就算进了人家店里头,能说出“商量”的话,人家也分明读得懂他那是求饶的意思!可人做起生意来,又哪儿会给对手留下指望呢?那自然是巴不得对方的铺子倒得越快越好!
安胜居是愁着脸去了省城的,回来时那张脸更是宛如被揉了千百遍的抹布。
他到家原本想找裘姨娘商量的,却没想还没进裘姨娘的门,便听得两个丫头悄悄说什么。仔细一听,更是险些将安胜居气的吐血……
就在他去省城那阵子,裘姨娘与安若香借着“求菩萨保佑陈娘子腹中的孩儿”为名头,坐了骡车出门上香。却不知怎么的,叫安若香遇到个清俊富贵的少年公子来。
那公子捡了安若香的手帕,还了回来,两厢对了眼,这几天正诗词往来传下佳话呢。
说来,公子小姐一见钟情这戏码,安胜居年轻读书时也喜欢听,听着也好幻想一下有一日自己遇到这么一个懂诗文又有风情的大家小姐,你来我往两心相悦共证鸳盟……只是每当想起家里头还有个陈氏,这梦想便灰溜溜地破灭了。
哼,陈氏的爹还是个秀才呢,也不说教陈氏识字作诗,更不教陈氏穿衣打扮!好好一个美人儿,娶回来时还能当做心头肉,可过了不到一年便越看越乏味——她做不到他想要的红颜知音娇妻三合一!
于是后来他逛起了窑子,遇上了虽然不会作诗却精于顶真续麻的裘氏。这裘氏比不上他发妻长得好,却很是有一番风情,又懂得撩拨。三下两下,裘氏便代替了他心上明月光一般的“大家小姐”了。
这一段恋情,现在的安胜居想起来还是要自命fēng_liú心下窃喜的。
但他再如何fēng_liú,也决计不想同样fēng_liú的男人打看到他闺女身上!
安胜居当下暴怒,将那两个丫头揪扯住,非要她们说个子丑寅卯出来。那两个丫头见得家主从天而降,早吓得魂飞魄散了,三口两口便将她两个知道的一切吐了个干净。安胜居不听还好,越听却是越怒!
此时他也不去想自己年轻时也希望和未婚的大家闺秀有点儿什么来往了,一股子血将他脑袋都冲得大了一圈——未婚之女和陌生男人书信往来那是什么行为?那是不丨贞!是荡丨妇!他安胜居一辈子没干过什么亏心事儿,怎么会有个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
于是,安胜居连处置这俩丫头都忘了,直杀入安若香房中。安若香哪儿知晓爹回来了,正临着窗子写什么呢,听着沉重的男人脚步,回头便是一惊,伸手正要将在写的东西揉成团儿丢掉,面前的字纸便被健步如飞的安胜居给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