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怀来出来后司骁骐问萧晨,是想奔南走去看看“坟圈子”呢,还是奔东走去看看“冬天的大海”,萧晨算了算时间说:“奔西,我得回安海。”
“这还没到20天呢,”司骁骐奇怪地问,“那么早回去干嘛?”
“我得在12月1日之前回到安海,1号那天有活动。”
“什么活动,非回去不可吗?”
“12月1日世界艾滋病日,医院有为期三天的科普宣传和知识讲座,我是负责现场资料发放的。”萧晨说这话时,表情淡定地仿佛在说“我得去书报亭买张晚报”。
可是司骁骐却皱紧了眉头,他带着几分不满说:“这是谁安排的,成心吧,这不是故意让人难堪呢吗?想干嘛,恶心人还是挤兑人?”
萧晨耐心地等着司骁骐机关枪一样的一连串抱怨说完,然后笑吟吟地说:“这事儿每个科室都要出人的,今年轮到我了,两个月前工作就分配下来,你别太多心了。”
司骁骐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但是嘴角仍然不满地抿紧:“你休假呢,能不去码?”
“当然能了,”萧晨点点头说,“只是……干嘛不去,1号回去上班跟4号回去上班有什么区别吗?”
司骁骐心里猛地一震,两眼盯着前方的路线,半晌没有说话,狭小的车厢内只有cd光盘里传来林志炫的歌声:“当我逆水行舟你在我左右陪着我走”。
“也是,”司骁骐在高速路上稳稳的驾驶着,心里到底松了一口气,他分神瞥了萧晨一眼,然后微笑着说:“的确没什么区别。”
12月1日,星期五。
整个安海医院的工作人员走进大门时都不由自主地顿了顿脚步。
萧晨穿着雪白的白大褂,左胸襟上别着他的名牌:“急诊科萧晨”,闪亮的名牌上边有一个鲜红色的环形丝绦,异常鲜艳夺目。他神采奕奕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叠宣传册,正在向往来的病患及其家属分发。他身后的展板上,醒目地写着艾滋病的三大传染途径,一行标语赫然刷过去“提倡健康性生活”。如果说那些还不够震撼,那萧晨右手边的海报上刺心刺目地印着:“同性恋尤其是男性同性恋人群是艾滋病的易感人群之一”。
字字戳心,笔笔带血。
萧晨……你疯了吧!
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萧晨,人人都明白“风口浪尖,退而自保”的道理,可似乎只有这个人不知道。大家看着他把一份又一份的宣传册递过去,丝毫不介意那些急匆匆走过的人根本连接都不接。艾滋病,即便如此大规模地宣传它,它仍然和“肮脏、下作、低贱”等词汇紧密地结合在一切,任何人对它都避之不及。没有人愿意停下脚步仔细地咨询,或者认真地看那些展板,可这完全不妨碍萧晨温和的笑着,再一次把资料递过去。
一个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柜的男同性恋作出这样的举动,要么极端无耻,要么无限坦荡。
迎着初冬的阳光,这个人一袭白衣站在风中,阳光给他镶了一圈儿绒绒的金边儿,看起来温暖和明亮。他的腰背挺得笔直,脸上的笑容不曾有一丝僵硬,目光坦然地看着从自己跟前走过的各色病人,和……表情各异的同事。
这样的萧晨,竟然有一种让人不敢逼视的力量,于是有人慌乱地错开眼神匆匆走过;而有人则停下脚步招呼一声:
“萧晨,上班啦?”
“萧晨,歇爽了吧?”
“萧晨,中午请吃饭啊……没什么特别理由,反正你请。”
大部分是胸外和急诊的人,那些人跟萧晨相处的时间比较长,对他的比较了解,也能更容易地接受他。萧晨笑着招呼说:“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去找主任要!”
于是一群人嗷嗷地叫着“仗义”,呼啦啦走过去。
孙婧从一进医院大门起就再也没挪动过脚步,她站在科普长廊的后边,隔着两个大柱子看着萧晨。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她觉得有一种情绪慢慢攻占了自己的心,让她不由自主地挺值了腰,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她忽然很骄傲——自己……没有爱错这个人!
从他来到急诊科的那一天起就喜欢他,喜欢他的细心和耐心,喜欢他温和的笑,喜欢他敢于对抢救小组的人大吼:“插管,出事儿我负责”,更喜欢他半夜巡视,会轻轻地帮病人或者陪护人员把掉落在床边的毯子捡起来重新盖好。
当他把自己圈在怀里,挡住了那个醉鬼时,孙婧打定主意不惜一切都要得到他。她主动示好,她主动表白,甚至在得知他已经有了“女朋友”时仍然没有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胜任一个好妻子的角色……甚至,在窥伺到萧晨的秘密后,她还过某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直到那天,她看到萧晨在公示栏前淡淡地笑着说:“我是同性恋,我有我的爱人”。
从那一刻起她就失败了,她明白自己并不适合萧晨,自己绝没有萧晨的那种坚韧的意志和从容淡泊的心态。如果有一天,萧晨面临着人生中的重大考验,所有的声誉和前途岌岌可危,那个时候自己恐怕是没有那种勇气和力量站在他身边,成为他的支柱。
或许,只有那个人可以。
在急诊大厅的角落里,那个人一身随意的装束,带着几分痞气,邪邪地冲萧大夫笑。
在小区的人行道上,那个人背心短裤人字拖,带着几分粗野,拿着萧大夫的煎饼急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