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嫂和英子看见这情境,也大致明白了一二。“唷,姑娘,你是她家人吧?”周嫂问道。
怀瑾轻轻将手垫在董知瑜的后颈,稳了稳心绪,这才抬头道:“我是她表姐。”
“找到就好,找到就好!可她现在……”周嫂说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大嫂,她是怎么晕倒在这里的?”
“刚才一颗炸弹下来,她为了救我……”
怀瑾心中绞痛不已,“这村里有大夫吗?”
“最近的大夫也要一个时辰的脚力,她现在……”
“大嫂,能否劳烦您带我过去,我有汽车,不会很久。”
“哦……没问题,没问题,”周嫂转头往自家房子看了看,“这晦国人……”
“他们不会再回来了,您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就只有我和闺女英子。”
“您如果不放心,带小妹妹一起可好?”怀瑾看出周嫂的一丝担忧。
英子听了这话,拉了拉周嫂的衣角,“娘,我要一起去,我怕。”
“嗳,嗳,我们一起救董姑娘。”
怀瑾小心翼翼将董知瑜抱起,往停车的地方走去,“大嫂,表妹她,是怎样和你们母女结识的?”
“董姑娘晚上摸到我家门口,说是和家人走散了,刚进门就晕了过去,我给她简单拾掇了一下,看样子遭了不少罪啊,脚上都是伤……”
周嫂边走边将这一晚上的事情给怀瑾细细说来,怀瑾只沉默,周嫂的话听在她耳中,就像是在细数自己的罪责,条条如尖刀,刺入自己心扉,末了她在黑暗中咽下泪水,“谢谢你们。”
车驶进一个稍稍大点的小镇,找了当地唯一的一间诊所瞧了,打了针开了药,又将身上的伤口重新清洗包扎一番,大夫最担心的是刚才那一摔有没有碰到脑袋,虽然从头皮上看并无碰撞痕迹,但乡镇诊所毕竟设备有限,这会儿又不可能带着董知瑜开几小时的车一路颠簸回玄武治疗。
正为难,却见董知瑜眼皮微微跳动,像是苏醒前奏,怀瑾紧紧握住她的手,“瑜儿,瑜儿……”
这呼唤似乎不断在董知瑜的身体里奏效,只见她渐渐拧起眉,嘴角也牵动起来,慢慢的,那两扇睫毛轻颤着打开。
“瑜儿……”
董知瑜微睁的双眸透出满满的困惑,她又闭上眼睛,像是运了一会儿力,复又睁开。
待她看清面前这张脸,确定不是之前那无数个梦,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大夫,周嫂,我想单独和表妹呆一刻可好?”
几人应着出了这间诊疗室。
怀瑾将董知瑜脸上的泪水轻轻拭去,“瑜儿,是我让你受苦了……”她还想说什么,声音却已哽住。
董知瑜听了这话,眼泪反而愈加决了堤,她微微摇了摇头,“不怪你。”这一声虚弱却肯定。
怨不得,怪不得,若是自己与她交换了位置,又能如何处理?
信仰、生命、爱情,孰轻孰重?
“怀瑾……我们俩都错了……错就错在……我们身为间谍,却动了情。”
一滴泪从怀瑾眸中滚落,这话真实得那样无奈,她牵起唇角,露出一丝惨淡的笑,似在自嘲。
这一世她似乎注定了为矛盾所生。怀氏与爱新觉罗皇族那不共戴天的仇怨,曾让她这个后人不知所措;冯玉祥当初将包括自己在内的皇室成员赶出紫禁城,虽为族难,却是大韬的进步;而堂兄溥仪在东北称帝,成立伪满,那一刻她心情的复杂、亲情与民族信仰的悖离,曾让当时在晦国留学的自己成宿成宿地失眠……
面对这些常人无缘遇到的矛盾,她最终选择了风淡云轻,她不再纠结,而是选择沉默与坚持,接着走自己的路,她不能掌控他人,更不能掌控世事的发展,唯有认清自己脚下的道路,坚持自己的脚步。
这风淡云轻却因眼前这个女子而破了功,从第一眼见到她,再到后来的种种,她疼惜、感动、感激,如今知道她是潜伏在自己身边的赤空党人,她本可以坚持自己的理念,回到自己的轨道,继续走自己的路,天知道自己竟又回头找她,将这本可抛去的矛盾又揽了回来,让信仰和爱情在自己的世界里翻云覆雨地纠结。
“你说的对,瑜儿,我们终要为这错误付出代价。”
这一宿她们回了周家村,等天蒙蒙亮,董知瑜已好转,并无昏沉或是呕吐迹象,排除了脑震荡的可能,用过早饭,怀瑾带着董知瑜谢别了周氏母女,这便打算上路。
“周嫂,若是有个洋人来打探董姑娘下落,请转告他,我已接了她去,一切安好。”怀瑾道。
“洋人?”
“对,个子高高的一个洋人,棕发碧眼。”
“嗳,好。”周嫂眼中满是不舍。
董知瑜又与她话了几句,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有道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有缘自会再见。
出了村驶近一处岔道,董知瑜的心揪了起来,这岔道往西是去渡口的路,往东是回去的路。
怀瑾偏偏在此处停了下来,她打开门,走下了车。
董知瑜亦跟着她下车,乡野的夏晨,空气中混杂着泥土与稻草的淳朴馨香,在过去的这两个早晨她竟都没有在意到。
她站在爱人身旁,对着刚刚升起的尚且微温的红日闭上眼睛,若在以前,她会问,你带我去哪里?她会说,不要再丢了我好吗?可如今的她,不问,也不说,她深知怀瑾的矛盾,更知道她有能力处理好这矛盾,她所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