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很冷,心跳的很快,思虑却很清明。宁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也不要羁绊在樊笼锦环翠绕遮盖着一地的脓疮污血。
他的手指蜷曲,从她脸颊扫过,似是停了停,对上她执拗的目光,轻轻低叹,用力握住她的肩头,“燕脂,不要怕。跟我们走,你本来也不属于这里。”
燕脂的手已滑到他的下颌,睫毛颤了颤,目光悲喜难明,“为什么?庞统,你离了这儿,何必又踏进来。”没有重逢的喜悦,满目具是荒凉与茫然。
他张了张口,恬嫔低斥,“你疯了吗?你在做什么?这可不是你怜香惜玉的时候!你死了不要紧不要连累别人,那边不可能拖延多久,赶快走!”依这位皇后娘娘的性子硬来或许她还会顾及肚子里的孩子,若是让她觑破了一丝半毫,怎么还会乖乖的跟他们走?
那内侍扫她一眼,冷冷道:“闭嘴。”略一沉吟,蹲身横抄,已把燕脂打横抱起,柔声说道:“燕脂,我先带你走。”
燕脂没有挣扎,冷静的双眸却含着焚烧一切的炙热,她轻轻笑了,“庞统,好久不见,只可惜我还是不会跟你走。”她的笑容太轻太淡,仿佛还有几分少女的轻灵,更多的是山抹微云,岚中薄雾,似乎风一吹便要散了。
“放我下来吧。”
庞统一怔,随即苦笑,“这可不是你任性的时候。燕小侯爷和你大师兄都在外面等你,见了他们你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不,送我回九洲清宴殿。不见了我,皇上定是会着急的。”
昨日温存仍在,眉间仍藏缱绻,心思却折了百转。有小小的幼兽从身体里匍匐而出,用尖尖的啮齿啃咬着筋骨,囫囵着血肉。难以言说的痛苦,难以言说的恐惧,难以言说的失望。只是她什么都不能做,这怀抱不是她熟悉的温度,她尚且不知外界究竟如何天翻地覆。
皇甫觉,皇甫觉,你做了什么,竟逼得师父打破了雪域不涉皇室的铁律,竟逼得你的贤臣与外人联手,竟逼得最疼爱我的人在我临产前夕要诈骗带我离宫。
你究竟……做了什么。
燕脂眼睑半敛,卷曲的睫毛和狭长的眼角有流畅的弧度,衬着黑白分明的眸子是清冷遥远的美丽。
她就这样安静的躺在他的怀里,手指甚至随意交叉搭在腹部,若不是很细致的观察,恐怕很难发现她强压在眼底的慌乱、愤怒与偏执。庞统眼底似有痴意,呆愣了片刻,手便慢慢要松开。
“有人。”内侍中的一人突然沉声说道。
庞统的脸色一凛,立刻警觉起来,手当下收紧,“走!”
“不!”燕脂皱眉冷声。手指一合,左手小手指上精心保养的指尖齐根折断。
与此同时,一阵大笑声扬起,“皇后娘娘要留,哪个敢走?”假山上,池泉旁,鸢萝架上突然现出十几道人形,手持乌金强弩,锋利的弩尖静静的对着他们一行人。有一人从照影壁后转出,黑发玄衣,眼神明亮,笑容凛冽,正是恭王皇甫放。
他笑吟吟的视线在庞统身上一打转儿,将手中折扇一收,指向庞统,“咄,大胆逆贼,还不快将皇后娘娘放下。”
庞统眼睛一眯,似笑非笑,“恭王千岁,你这是干什么?”话语间,八人内侍宫女身形晃动,将庞统燕脂二人围在其中。
皇甫放手一扬,弓弦绞动,笑道:“宫闱深深,车马不便,特来留你一留。”
庞统凤眸中冷光流转,一挥手,队形已换成一二二一突击锥形,喝道:“皇甫放,恭王府数百口子你都不要了吗?”
嚓嚓,弩箭破空,强劲的力道在空中带出了炙热的气浪。皇甫放哈哈大笑:“还得多谢皇后娘娘,护了天佑无恙,其他人死便死了。”
乌金弩可以连发五箭,速度极快,十几把乌金弩占了制高点,几乎是无差别大面积轮射。庞统带来的人都是好手,手中却无趁手兵器,脱了长衫,扫荡弩箭。霎时间,已伤了两人,其余人闷不作声,将伤者换在身后,一行人毫不迟疑,直取东南角。
庞统面沉如水,皇甫放既然敢动手,那便是做了必杀的准备。当下之急,是突围出去,与那边碰头,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格那老子。”他低骂一声,侧身闪了剑光,左腿狠狠一踹,将左侧偷袭之人整个踢飞,空中数箭齐至,一溜血花。
几步的距离,他们已折损了六个人。除他与恬嫔毫发无损,剩下的两个人都带了伤。
燕脂仍在他怀中,神情肃穆。
庞统喘了口气,将她放下。他带来的都是死士,两个人舍命当了箭垛子,他们才能出了皇甫放的包围。只是,他仍在后面死咬。
拿袖子将燕脂脸上的血污擦了,咧嘴对她一笑,“没事,最多一刻,皇上那怎么着也该赶来了。只是……”我却不能亲手带你走了。
他将燕脂推给恬嫔,“走不了了,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看了燕脂一眼,毫不迟疑的转身迎敌。他腰里缠了软剑,此刻腾出手来,出剑迅疾,马上便解救了剩余两人,堪堪抵住了攻势。
恬嫔苍白着脸,眼神冷的吓人,过去搀了燕脂的胳膊,“走!”她的手劲儿很大,生生拽着燕脂走了两三步。
燕脂皱皱眉,使巧劲将手拖出来,不顾恬嫔的怒目,站在原地默默看着战局。
“皇后娘娘,你可不能在耍性子。你要是不走,他就得白白耗死这儿。”恬嫔冷笑。
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