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辰看着赵德媛和弟弟赵德明说起当初订亲的事,她自然心知,楼云是泉州城的四品监官,顺昌县主是有封号的宗女。
他们之间的婚事怎么可能是这样的闹剧一般?
大宋官宦人家之间说亲的规矩是三媒六聘,楼云就算在蕃商大会上认错了人,却未必就是订亲订错了人。
他那样步步多思的人,任凭谢国运和阿池在她面前说了无数的话,他自己却在鼓楼上一言不发。
他要订亲,怎么可能不看对方的出身、人品,还有父母兄弟?
如果楼云上有父母,他的母亲为他订亲时,也许还会先看赵夫人的品性和为人,通过女亲戚见见顺昌县主本人,才作决定。
但他楼云是无父无母,和她季青辰现在一样。
所以她深知,他就算没见过顺昌县主,他就算在蕃商大会上见过的人是她季青辰,但他订的人却必然是开国男赵秉林家的第三女。
古书也写过,婚礼者,结两姓之好。
论家中教养,楼云真正看重的,还是赵家的家主赵秉林。
“官家是君,但也是赵家的兄弟。”赵德媛正了色,赵德明听到她开始议论官家,也肃了脸,摆出士人的规矩拱手而听,
“我知道这是谮越了。但我不怕说这一句,便是在父亲面前我也是这样说的。我是女子不知道朝廷大事,我只知道这回的铜镜案是信郡王他们那一支兄弟错了。官家没有错。论理,赵家的兄弟起了争执,自己家里闹起来的时候,先要讲个是非曲真。然后才讲一个不失人情——父亲以往不就是这样教我们的?”
季青辰听着,实在不能不诧异赵德媛如此去理解铜镜案里,宗室们犯案的事情。
但似乎也并没有什么说不通。
她其实也是听说,官家在太后七十寿日上的推恩,本是一种对宗室的回报。
为的是当初官家登基的事情。
官家当初可是逼宫,在太后的支持下请病中的父亲退位,才住进了宫城里的垂拱殿。
宗室们的各位宗子。在官家登基时先后上书表示支持。官家当然是会有回报的。
顺昌县主的封号,也是她爹赵秉林极有眼色的上书换来的。
至于楼云和赵秉林的交情如何,这却是她不知道的了。
“只有先秉公处置。定下一个谁是谁非,兄弟们才会心服。妯娌们才不会抱怨,便是孩子们看着长辈们这样的为人行事,自己也能明白做事的道理。比起让他们背上一百本书上的教训还有用处。这是我女子的见识。
赵德明虽然年龄小。在自家船上已经听过姐姐哭泣说过了一遍,此时仍然是点头称是。
“三姐教训的是。”
季青辰也终于开了口。点头道:
“县主请继续说。”
“……多谢季坊主。”
赵德媛心知终于用对了方法,打动了这位季坊主——听说这位坊主也有两个弟弟。
尽管这位季坊主仍然没有为她出头的意思。
她握着赵小弟的手,转头看季青辰,道:
“官家在这件事上是没错的。蕃商是外客。客人到我家来,只有殷勤款待的理。结果自家兄弟们去抢了客人的货,杀了客人的仆从。还强抢了客人的美妾。官家岂能不处置?楼大人是按官家的旨意行事。信郡王那一系的兄弟赵秉诚是主谋,七位涉案的国公里有四位也是他们那一系的四房、十二房的叔伯。父亲却听信了信郡王的话。要去退亲?”…
季青辰表示,宗室之间的事她听说过,打听得也不少。
但要和赵德媛这样完全分得清哪一系哪一房,那是绝不可能。
“官家会不会怪罪父亲,我已是不配揣测。”
赵德媛含泪说着,
“我也是有私心。不退亲,我担心楼大人以为我们家赖婚。退亲,我只担心彩礼没办法退给楼大人,白叫外人笑话咱们家卖女成婚。我也担心父亲惹怒了楼大人,让两个哥哥将来没办法重新翻身。弟弟又还小——”
她终于是低了头,不叫人看出她眼中的绝望惶恐,泪中带笑吐出一句话,
“便是楼大人另寻了好人家给我,人家却只是碍于他的面子。如此勉强配来的婚事,哪里又能和睦。我纵是贤顺百倍,我也过不好日子……”
“三姐……”
赵德明此时也只有扁着嘴,双眼擒泪,再也说不出话来。
“还请季坊主上禀楼大人,赵德媛虽托身赵姓,却德貌有亏,本不配与大人婚配。但我却不是不明是非曲直。只求楼大人顾念我父亲实在是爱子情深,这才乱了分寸。这门婚事还是请楼大人自行决定吧,我无有不从……
“……”
外面飘起了雨,丝丝落落飞在了城南桃花渡前的河面上。两条河船早已经停下,并停在了四月的落花水色中。
季青辰起身,让船娘打了油伞,亲自送了这对姐弟离舱,她站在船头看着他们回船。
她的心情也不太平顺。
这赵德媛见事明白。仅凭她自己,居然也不是配不上楼云。
“大娘子——”
果然,她一转头,就看到劳四娘脸上隐隐透出来的喜色,“大娘子,何不结好这位县主?”
她隐约觉得头痛。
劳四娘的话她明白,既然赵德媛是个讲人情的女子,她的品行、容貌、家世也足以匹配楼云。那现在她就应该趁着她落难的时候,先送些吃食过去,表示一下交情。
然后亲自请她去季园去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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