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一段迷茫无措的时期,玉容才慢慢适应了从小妾到一家之主的转变。从前她行事都是参照既定的规矩,现在她变成了制定规矩的人,事事都要想在前面。从前她做什么事都要看何竞尧的脸色,如今做事却都是凭着她自己的意愿与决定,在行事之前,不由得更加审慎,考虑事情的时候,也不由得思考得长远起来。
在置办了地产之后,玉容觉得日子仍然没有保障。种地毕竟是看天吃饭,赶上好年景,佃户自然能交够粮食,赶上不好的年景,佃户的粮交不齐整,她也做不到像老家地主那样狠心逼着人家交。
因为宅院的价格很低,玉容在置办了房与地后,手中还有不少富余。仔细考虑之后,玉容又同李妈妈和小翠商量了几次,留下些应急的钱,便将余钱都用来盘下了一处临街的小铺面,做点小生意。
她不知道自己能卖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卖好什么,手里的余钱不多了,她也不敢轻易尝试,想到回家时见着父亲又箍了不少木桶,便又回了一次家里,将那些木桶都带了回来卖。
摆了些木桶之后,铺子里还有些空余,玉容一直在考虑该如何利用起来,有一日和李妈妈说起,李妈妈当日没有说什么,第二日却开口想和她讨一个人情。
李妈妈的儿子王有志上过几年私塾,勉强考上一个秀才,却不擅长教学生,私塾办了几次都办散了,可他自命是读圣贤书的人,苦力活儿都不屑去做。平常都在街巷口摆摊,以代人写信或是拦些零碎的杂活儿谋生。她便是想将那块空余的地方借给她的儿子。
玉容原本想一口答应,但是想到在父亲病重时,亲戚将自家在山上开垦出的一块地借去种,说是将收下的粮分一半给她家维持日子,可是到现在不仅粮食一粒也没有见到,连地都一直没还回来,到了嘴边的同意便卡住了。
可是再一想,李妈妈就这么一个儿子,没什么出息不说,还整天都在街巷口自命不凡地忍受着风吹日晒,教人瞧着可怜不说,李妈妈也是脸上无光。想到李妈妈当初也是毫不犹豫地追随了自己,玉容又觉得没法不答应。好在李妈妈说的时候赶上晚上吃饭的时间,吃过饭,宝儿又缠着她早早睡下了,让玉容有了一个缓和思考的时间,不用立即就给李妈妈答复。
玉容对这件事很在乎,她觉着过日子最怕隔着心,而让人隔着心的,往往都是这样不大不小的事。家里一共就这么几个人,再有隔着心的,日子便真是要过得艰难了。
她独立生活也有一个来月的时间了,碰到的困难不少,但都不是因为自己人,这是第一次因为自己人而出现棘手的问题。若在以前碰到了这样的事,她可以交给罗妈妈处理,罗妈妈处理不好,还有何竞尧来拿主意,可是现在她是一家之主,她就只能自己去考虑该怎么做。
这样的无奈折磨着她,让她想来想去,也没有考虑好该怎么做,忽然就觉得心很累,这段时间被积压的情绪也不由得有些扩大了,让她忽然就觉得很无力,很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一直坚持下去。
她原本以为她已经预料到了可能会碰到的困难,也做好了承受压力和困难的心理准备。不论有多少困难,她都能克服,可是实际经历了她才知道,实际与想象有多么不同。
她想到了自己会面临很多困难和不适应,想到了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坚持住,但是她没有想过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会产生怀疑,会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坚持下去,解决麻烦;没有想过她真的碰到了解决不了的麻烦时,又该怎么做。
以前碰到怀疑自己的时候,玉容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何竞尧,这次也不例外。每想到何竞尧一次,她就比上一次想起他时更觉得她不了解何竞尧,也不懂他。想她只是管着一个小小的家,都会遇到这么多问题,对自己产生这么多怀疑和不自信,可何竞尧管着那么多人,管着那么大的产业,却好像无所不能,好像什么问题到他那里都能被化解,好像什么困难都不能难倒他。她真的很怀疑他是否真的如他看上去一样无坚不摧,无所不能。
在她怀疑着何竞尧的时候,她也在从何竞尧无所不能的感觉里汲取自信和力量。想了一会儿何竞尧,玉容感觉自己平静下来,就将自己想象成何竞尧,想象如果是他遇到了这个问题,会怎么想,怎么办。
她觉得何竞尧一定不会被李妈妈种种不容易所影响,而是会理智地分析按李妈妈所说,会给他带来多少益处,多少损失。这样比较之后,再考虑如何减低损失,提高他能获得的益处。而最后告诉李妈妈的时候,何竞尧一定不会有所顾忌,因为他就是那个做主的人。
玉容按照自己想象中的何竞尧的思路考虑了一阵,又反复推敲了许久,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她会在铺子的一侧划出一块地方给王有志,但不会无偿让他使用,也不会收取很高的租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