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峰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是燕秋尔将他推入湖中的,为何现在反倒是变成他把燕秋尔拉入湖中了?那燕秋尔难道不是自己扑进水里的?为何同样是在冰冷的湖水里泡过,换了干净的衣裳之后为什么只有燕秋尔有热茶喝还被人围着好言安慰?为什么他变成了那个做错事的人要跪在堂中等着祖母责罚?是他先对燕秋尔动手了没错,可最后被算计遭殃的分明是他,为何却没人肯听他一句解释?就因为燕浮生刚巧在燕秋尔落水后带着家仆赶到?就因为燕浮生和家仆们刚好听到了燕秋尔的那声惊呼?
燕峰跪在大堂屋的地上,愤恨地瞪着有燕浮生在身边嘘寒问暖的燕秋尔。
燕秋尔裹着一件毛皮斗篷,盘腿坐在席子上,弓着背小口小口地啜着茶,察觉到燕峰的视线,便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抬眼,冲燕峰得意一笑。他好歹活了两世,这一世又是上一世的重复,他要是再栽在同一个地方岂不是太蠢了?
被燕秋尔的笑容挑衅,燕峰更生气了,看着燕秋尔的眼神也更加凶狠。
“啪”的一声脆响,是燕生将茶杯摔在了碟子上,茶杯打翻,吓了众人一跳。燕峰也吓得一抖,循声望去,正撞进燕生两眼的阴鹜中,心脏猛缩,燕峰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缩起了肩膀老实跪着,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可怜兮兮。
“生弟,生弟别生气,小孩子玩闹起来就没个分寸,秋尔没事便好。”
燕家堂伯本是在与燕生喝酒闲聊,说着朝堂动向,说着燕生新一年的生意计划,正聊得和乐融融,就有人来报说燕峰与燕秋尔两个孩子掉湖里去了,燕堂伯到现在还忘不了当时燕生脸上骤然生出的表情,惊怒和担忧,这是两人堂兄弟这么多年来,燕堂伯第一次在燕生脸上看到面无表情以外的表情。不过燕峰这孩子也是的,怎么拉着常安燕府的人去了湖边?还弄出事情来了。生弟若是不想管就罢了,生弟若是想管,便怎样都是燕峰的错。这倒霉孩子。
燕二姑则惴惴地坐在一旁,茶杯这一翻,她就更加惶恐不安了。她的峰儿受阿娘宠爱,小孩子打闹这等小事本不足挂齿,就算是峰儿有错,阿娘也会护着他,谁成想阿生竟替那燕秋尔出面了,若不是阿生发话,他们也不会回到这堂屋里闹得跟三堂审问一般,可一旦阿生出面,这事儿就变成了常安燕府与江南燕府孰轻孰重的衡量,峰儿的那份宠爱就一点儿优势都没有了。峰儿可是好不容易磨得阿娘同意为他破一次例,待阿生离开之时就送峰儿一起去常安燕府学习,怎么就偏在这个时候除了岔子,这孩子怎的这般不小心!
燕秋尔偏头,有些茫然地看着燕生绷紧的侧脸。燕生这是为什么而生气?因为他闯祸了?不过现在局势对他有利,也算不上是闯祸吧?那……难道是因为他落水了?不至于吧?他不是挺喜欢看戏的吗?现在戏到高、潮,他生什么气啊?
“你们啊,就不能让老身有片刻的安生。”老太太的出现打破了堂屋里紧张的气氛,叹一口气,老太太拄着拐,在女婢的搀扶下挪进堂屋,好容易走到上首的位置,老太太已是气喘吁吁,“说吧,是怎么一回事?峰儿跟秋尔两个孩子是怎么掉进湖里去的?”
“祖母!是他推我下去的!”一听到老太太的问话,燕峰急忙为自己辩解道,语气哽咽,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往常若是他用这样的声音与祖母说话,祖母定是要心疼他的。
然而燕峰遇见了燕秋尔,就注定会有人让老太太的这份心疼打消,这不,燕峰话音刚落,燕生的冷哼声就紧随而起,这异常的反应惹得老太太侧目。燕生的反常可比燕峰的委屈更让她关注。
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还让阿生动了气了?
燕秋尔倒是不急着说什么,先放下茶杯,而后脱了斗篷,两步走到燕峰身边,规规矩矩地跪下:“祖母,是孙儿不孝,扰了祖母休息,请祖母责罚。”
燕二姑蹙眉,轻咬下唇。果然是阿生培养出的孩子,到底是比她的峰儿强出不少,峰儿那点儿小心思也只能哄哄阿娘,当真论起心计,峰儿还是差了。这一进一退之中,便是峰儿输了。
“说说,你们两个惹了什么事儿?瞧把你阿爹气的!”老太太嗔瞪燕秋尔一眼,这话说得却并不严厉。
燕秋尔摸摸鼻子,赧然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跟峰哥哥在湖边闹着,结果就不小心跌进湖里去了,还害得峰哥哥的脑袋撞到了。”
燕秋尔并没有要将大事化小之意,只是燕秋尔知道,燕峰同样也不希望大事化小,而表现出这样的态度的人有一个就够了,他将这个机会让给燕峰,而他自己嘛……就勉为其难地装出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样子来吧。
燕秋尔会这样做也是拿捏准了燕峰的少年心性,他在那般年纪的时候也是那样的,再聪明也终究缺乏历练,掌握不好分寸,也掌握不好人心。这样一想,燕秋尔突然有几分同情燕峰,一个真真正正的十四岁少年,要如何斗得过一个活了第三世且已经知晓全局的人?不过谁让燕峰不老实呢,他若是不来找茬不就不会这般倒霉了吗?
果如燕秋尔所想,燕秋尔这边欲将事情压下的话语刚出口,那边燕峰就不干了,大声嚷嚷道:“祖母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分明就是他把孙儿推进湖里的!孙儿的脑袋还撞在了湖面的冰层上,都肿了!”
这个时候,燕秋尔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