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是个很有历史很有文化气息的城市,这里曾经十分繁荣,曾经做过汉、魏、西晋的首都,曾经有天下士子云集的盛况,曾经是世界上最大的古代都城。
楚玉可以说是半个历史盲,她对于洛阳的认识,也大概就是洛阳的牡丹比较出名,至于别的,还真没什么印象,
选择在这里定居,是桓远的意思,他对这个城市有一种接近仰慕的心情。
整齐排布的数十块石碑,每一块都比人还要高,远远看去便是一小片石林,走得近了,便可以看见石碑上斑驳的痕迹。
石碑上雕刻有文字,这些文字已经很久远了,并且遭受过损害,有的字迹已经模糊看不清楚,有的石碑上还残留着火焚的斑纹和墨染的颜色。
但是楚玉所感受到的,并不是破败,而是悠久。
这些石碑名叫熹平石经,是汉代所立,距今已经有两三百年的历史,用了七年时间将《周易》、《尚书》、《鲁诗》、《仪礼》、《春秋》和《公羊传》、《论语》七部经典用雍容典雅的隶书刻在四十六块石碑上。
经历了战乱,时光如水磨过,朝代更迭与替换,当年的大汉朝早已经扔进了历史的故纸堆中,但是这些石碑依旧在这里矗立着。
而这些石碑之后,正对着的建筑名叫“太学”,是汉朝时设立的高等学府,相当于大学或者研究生院,在太学最鼎盛的时候,学生曾达万余人,全国各地的学子都聚集在这里,甚至有西域人前来学习。
桓远一身白色锦袍,绣着草花云纹的宽袖和衣摆被和煦的春风吹起。俊美的年轻男子宛如玉树,立在古老的碑文之中,更显出他温文尔雅,风神出众。
楚玉还记得,她头一次来看这些石碑,是陪着桓远一起来的。
昔日还是落雪的冬天,他们才来洛阳,方安定下来,桓远便带着他来到此处。那时候桓远望着这些石碑,眼神缠绵热烈,宛如望着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
只不过这热烈也未免热烈得太久了一些,从去年冬天到今天春天,桓远隔三岔五的便往这里跑,也不怕天气冷,时常一看就是一整天,简直就好像是痴心的少年守侯爱慕的女子。有一次还因为在雪地里站得太久,生生给冻感冒了,结果在床上躺了十多天。
楚玉耸了耸肩。走过去准备把桓远叫醒。虽然已经是早春,但是春寒还有些料峭,这时候正好是温度变化的时候。乍暖乍寒的最容易得病。
虽然很无奈,但是她可以理解桓远这种心态,洛阳太学可以说是天下学子心目中的圣地,他想来朝拜也是情理之中,她小时候也是很梦想能住在北大清华旁边的。
只不过这一回没等到楚玉叫,才走过去,桓远便听到她的脚步声,自动回过神来了。他转头望向她,目光温和嘴角含笑:“楚玉,你来了。”经过这些日子,他叫她的名字也已经不再别扭。
楚玉笑嘻嘻地调侃道:“真难得,舍得醒来了么?”
桓远面色微赧,垂下眼眸,片刻后才道:“前些日子是我做得太过,如今想来已是愧疚不已。”自从他那次冻感冒之后。便没有再那么狂热,但是真正令他热情减退的并不是自身的病倒,而是他生病的同时,楚玉也因为出来找他而着了凉,虽然不似他那么严重。但却让他瞬间从那种几乎失去理性的狂热中苏醒过来。
他身边还有其他的人。
这些石碑只是过去,虽然光辉灿烂。但过去了毕竟是过去了,只能在缅怀和瞻仰之中寻找过往的痕迹。
现在他看这些石碑,虽然心潮依旧澎湃,但已经比当日多了几分理性与克制。
桓远微微一笑,伸手摸了一下走过几百年的石碑,低声道:“今后我不会来这里了,你放心吧。”
“为什么?”这回却轮到楚玉惊讶了,看他那么狂热的架势,不像是这么快就能抛下的啊,更何况他们现在除了吃饭养肉没别的正经事可干,每天来此走动走动,也算是给自己找点娱乐。
桓远微微一笑,目光却有些黯然:“因为在这里只会徒增感伤。”昔年的太学已经fēng_liú云散,如今只能看着石碑缅怀驶去的光辉,那万名学子云集的盛况,今日已经不复得见,那么他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看着桓远的表情,楚玉明白了少许,不过她对于文明文化什么的兴趣实在不太大,这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言地走上前两步,楚玉拍拍桓远的肩膀,微笑道:“好啦,不要再想了,想这些也没有用处,这不是你我的能力可以左右的……我们回家吧。”
桓远的眸光微微和暖:“好的,我们回家。”
虽然从南朝流离到了北朝,从一个城市流离到了另一个城市,可是有关心的人在,可以安安心心睡觉的地方,便是可以安顿的家。
与桓远并肩走在街道上,春风吹拂在脸上,如此安宁温柔。
原本在南朝的一切,才不过过了几个月,便仿佛前世的幻梦一般,早知道会如此的安稳舒适,她会更早一些离开建康。她跨越了南北的国界,也仿佛跨过了一场人生,来到另外一个世界。
每天可以睡死再起床,不必担心什么时候会被砍脑袋,更不用花心思去想人与人之间复杂的关系,这样惫懒的日子,却是再舒适不过,再悠闲不过。
虽然有时候楚玉也会认真地反省一下,这么一直坐吃山空是否正确,但是很快又放弃了思考,难道一定要做些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