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自己当初那次中举了,是不是结果就不会一样,洛衣不止一次这样的诘问过自己,而且因为这样的自责,而使得自己越发的难受起来,丁香有没有喜欢过自己,也许以前的自己并不曾明白,但是从那一滴眼泪开始,洛衣的内心也随之融化,一切都怨恨自己的不争气,洛衣开始不再相信什么海誓山盟,一个没有力量的人,又谈什么去许诺!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从那开始,中举成了洛衣一道过不去的坎,连洛欧都在劝他,在城里做个教书先生也是好的,那个时候,洛欧还在城里开着学堂,但是洛衣却在执拗的拒绝着,他不知道中了举之后还能改变什么,而且丁香已经嫁给了别人,莫说是中举,便是中了状元,也无法使得过往的事情有着一丝的改变。
而且事实上,洛衣一次次的进京殿试,却从未中举,第六个年头的时候,那年洛衣已经二十一了,那年洛衣一个人风尘仆仆的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是双亲的坟茔,前村的大伯告诉洛衣,洛欧咽气前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让小衣回来之后,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吧,我这辈子最大的心病,就是没有看到小衣成家,我也知道这些年来他心里的痛是什么,既然不想找婆娘,那就不找了罢,但是,日子总归是得过啊,让小衣找个营生安安稳稳的过下去吧,我对不起这孩子。”
洛衣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轻轻地撇过头去,擦拭着自己眼角的泪,洛衣知道,这些年洛欧一直觉得对不起洛衣,若是当年大张旗鼓的将张镇拿出来的话,或许碍于面子,张镇长也不会轻易地毁约,将丁香许配给别人了。
这是洛衣心里最大的痛,也是最大的恨,恨自己不争气,恨张镇长势利,恨洛欧的软弱!从那之后的很多年里,洛衣一直没有再和洛欧说过话。
那天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庭院里的洛衣,一个人瑟缩的坐在角落里,第一次喝的酩酊大醉,他忽然想起那个时常在自己梦中出现的人,也许从今天开始,自己就会像他一样的孤独了吧,梦终归是梦,只有真正经历过的才是记忆,洛衣终于明白了那种失去至亲,失去自己心仪的人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了,洛衣活了二十一年,却感受到了欧阳傲四百余年之中一直在感受的那种孤独、寂寞的煎熬。
洛衣彻底醉过去的时候,洛衣忽然觉得,自己和欧阳傲是那么的相像。洛衣觉得两个人的命运正在一点一点的融为一体。
之后的第七个年头,洛衣二十二岁,那次依旧是榜上无名,洛衣一路风尘归来的时候,看到了站在码头上的她,更加丰腴的身姿,却是一张憔悴的面容。
张镇长也去了,那个人终于带着带不走的权势死去了,丁香在那人家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更何况这些年来,她只生养了一个女儿。于是一纸休书,此时倘若张镇长还活着的话却不知会作何感想,会不会因为这一生之中的某一次势利而后悔?
丁香带着那个和她一样俊俏的女孩儿离开了,前一刻,还是她站在岸上迎着洛衣的到来,下一刻,就是洛衣站在岸上目送她的离别。
就像是这个世间所有的永诀一样,一场告别之后,洛衣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三年之后,洛衣又一次进京,此时恰逢州道长官巡查,道路不通,洛衣只得改道绕路,在那个偏远的小镇,洛衣看到了那个长满着荒草的坟茔,一切真真切切的成了生死永诀,丁香抑郁成疾,不就之后就病亡了,洛衣坐在坟头,守着丁香的墓,喝了一壶酒,就再次上路了。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长似秋千索。角声寒,倚阑珊,怕人询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那天晚上,洛衣又做了那个异常真实的梦,他忽然觉得,梦中的那个可怜的人便是叫做洛衣也没有什么不可的。从洛衣十六岁那一年,这个梦就伴随着自己,自始而终,真实的像是记忆。
依旧是名落孙山,洛衣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很多时候,他只是更想要一场失败来让自己彻底死心罢了,丁香亡故的消息,让一颗沉寂的心彻底的失去的活力,而就在马车刚刚驶出帝都的郊外,洛衣就遇上了劫匪。
那一刻,洛衣却说不出来的平静,他被推搡着,想着血雕山的顶峰走去,已是深夜,洛衣却看见了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他一直以为是场梦的人,那一瞬间,洛衣心神颤抖,他看到了欧阳傲!
画面在那一刻定格,欧阳傲和洛衣都流露出惊异的眼神,而后洛衣的眼前一黑。
梦醒了,欧阳傲从这个漫长的梦中醒来,而且被紫茧包裹的神魂也面临着第二次的苏醒,没有愤怒的吼叫,也没有凄厉的鬼嚎,回荡在洛衣识海之中的,是欧阳傲悲伤而茫然的声音,“我到底是谁?洛衣还是欧阳傲?到底,哪一个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