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锡城内,一处偏僻宅院内的满地枯叶,随着阵阵寒风滚到青石阶下。台阶上数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正在瓜分抢来的赃物。堂前一具尸体趴伏于地,看那背上的伤口,分明是被人砍杀而死。沿着血迹看去,堂内还倒卧着一个老者和两名幼童,满身血迹,那老者更是死不瞑目。
“晦气!没想到这家人竟是看上去光鲜,实则也是穷的没隔夜粮!”马脸汉子回头啐了一口,对几名部下说道:“如何,再去抢一家?”
那几个已经杀出了凶性,闻言正合心意,当下齐齐点头附和:“走!”
马脸汉子本是江东军的一名什长,原属贺齐麾下,自从贺齐死后,残部便被徐琨吞并,但徐琨对他们却不一视同仁。数次大战都是驱使这些士卒在前,兵器铠甲以及粮秣却很少拨付给他们,早就弄的人人怨恨。此番到了无锡,军纪越发松弛,这些残兵便趁机溜出军营,烧杀抢掠,祸害百姓。
其实刚开始他们不过想找口吃的,可城中百姓因连年战乱也无几多存粮,哪儿够他们抢的?有些人奋起反抗,便被这些士卒乱刀砍死,杀了人之后,愈发激出这些士卒的凶悍之气。那些高门大户他们不敢去惹,于是平民百姓便遭了秧。
这些抢劫杀人之事,起初只是在城内零星发生,然而因无人管束,到了傍晚时分,便愈演愈烈了。没有参与的士卒见别人抢回来大包小包,提着鸡鸭等物,当下便一窝蜂地冲出军营。甚至还有别部司马亲自带队,随着他们的加入,骚乱已经开始在城内逐渐蔓延。
城西不知何时燃起大火,昏暗的夜色中,如同火炬般映射得半边天都成了橘红色。乱兵们三五成群,在城内四处烧杀抢掠,不止是那些临街的宅院房屋,就连稍微偏僻点的人家,都难逃此劫。一时间城内喊杀声、叫骂声、哭泣声响成一团,而火势随风,愈烧愈烈,滚滚黑烟升腾而起。
当初孙策在入吴之前,在当地百姓的传闻中形象不佳,闻其将至皆失魂落魄。然孙策率兵攻入吴会之后,军士奉令,不敢掳掠,鸡犬菜茹一无所犯,终于赢得了百姓的支持,甚至献上犒军的牛羊和美酒。如今那支战力强大且军纪严明的江东军,早已分崩离析,此刻只有因绝望而满怀愤怒,继而彻底放纵为恶的乱兵。
贫家小户,破门而入大肆杀掠,滚烫的鲜血让他们彻底迷失在为所欲为的狂欢之中,甚至为了分赃不匀而相互厮杀。昔日的百人将、骑尉被满腹怒火的士卒们乱刀劈成肉泥,谁若是敢拦住他们的去路,便会遭到无情的攻击!
火把高擎在手,照亮了一片狼藉的街巷,路上倒伏着许多尸体,有江东兵的,也有从家中逃出的百姓的。包裹被扯得稀烂,粟米撒了一地,浸泡在鲜血和肮脏的冰水之中。
一个被砍断了胳膊的校尉依在墙下,看着乱哄哄的景象,脑海中却浮现出跟随孙策横扫江东的那段时光,当时是多么的意气风发,所向无敌!那时候自己还只是个百人将,跟着孙郎破牛渚大营,击梅陵、破湖熟,于曲阿大破刘繇。自那以后什么王朗、严白虎,在江东军面前皆如土鸡瓦狗!
可是这一切,都随着孙策身死戛然而止,不,是随着荆州崛起,而变得步履维艰。
校尉的眼神逐渐黯淡,火光之下,他的头低垂下来,仿佛不忍再看。
“将军!诸军哗变,此处不可久留!”徐琨带着数十名护卫匆匆赶到孙权暂住的官衙之中,见到孙权安然无恙,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立即对孙权劝道。
孙权却仿佛没听到似的,他的目光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徐琨身上,却又仿佛透过徐琨,落在了极遥远的天际。近卫见状,连忙上前苦苦相劝,孙权毫无征兆的仰面大笑,只是那笑声宛如夜枭,让人不寒而栗。
没有人知道都到了现在这种时候,孙权何以会如此大笑,但徐琨却知道,再不赶紧离开,只怕是连城门都出不去了!
至于领兵弹压?他现在唯一能信任,而且能调动的部下不过近百,能否安然护着孙权离开尚未可知,拿什么来弹压乱兵?
“快牵马来!”见那几个护卫将孙权连推带拉的拽到院子当中,徐琨连忙扭头喊道。孙权木然的任由他们折腾,待上了战马之后,却如同惊醒了一般,拔出腰间长剑,怒喝道:“杀!杀光他们!”
徐琨愕然抬头,见孙权双目赤红,怒容满面,不由向后退缩了一步,喃喃说道:“将军还是先出城,回吴县再说吧!”
那几名孙权的近卫,也被孙权这般模样吓得不轻,倒是闻讯赶来的周泰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战马缰绳,仰面对孙权大声说道:“将军!诸军大乱,现在已不可收拾,还请将军率领我等出城,返回吴县!”
孙权愣怔了一下,低头看看周泰,嘴角浮出一抹苦笑:“出城?即便回了吴县又能如何?”
周泰紧紧抓着缰绳不松手,同时劝道:“吴县尚有数千人马,未尝不可自保!”
“放开!”孙权却没耐性听他说,厉声喝道:“还不随我去杀光这些狼心狗肺之徒!”说着,一剑劈下,周泰可知道他是真敢砍的,忙不迭松开缰绳,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只听孙权暴喊一声:“驾!”双腿猛地一夹马腹,那战马半转个身子,“唏律律”一声马嘶,撒开四蹄向大门冲去。
待众人反应过来,孙权已骑着战马冲出院子,只听他喊着“杀!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