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天明时分,路招才看清楚城外凄惨的摸样。虽然大水已过,但被冲毁的曹军营寨中,仍然有许多积水。从城头上看下去,就如同一夜之间,城外多出了数个大水塘一般。
然而这些个大水塘里都漂浮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未被冲倒的木桩歪歪斜斜的泡在水里,破碎的戎帐、横七竖八的旗帜以及漂在水面上的木排,在某些地方集成一堆,间或还能看到肿胀的浮尸、晃悠悠的头盔以及露出水面的枪矛。
营内囤积的粮草,也彻底泡了汤。此时还有士卒正在垮塌的粮仓废墟中搜寻,可即便如此,又能抢回来多少粮食呢?
至于那些堆积如山的成捆箭矢,只怕也不大合用了。不过路招这会儿顾不上心疼这些,他必须在遭受这样沉重的打击之后,拿出应对的办法来。否则这盱眙城是别想守住了,守不住盱眙,难道要再退往淮阴吗?
昨夜的大水对于曹军来说,无疑造成了非常严重的打击,盱眙城防守就指望着城外的营寨呢,如今倒好,全都被冲毁了。即便靠后的营寨保存的勉强完好,若是修缮加固一番,或许还能堪使用。可是孤营在外,没了彼此相援的营寨,谁敢去驻防其中呢?
“将军,我军各部一夜未眠,还是先让他们入城暂时歇息吧?”张喜低声对路招说道,他这会儿倒不担心荆州军突然杀过来攻城了,城外都成了泥浆塘子,荆州军不来便罢,来也是陷入其中当箭靶子。
路招被打算了思绪,有些不大高兴,他扭头看了眼张喜,见他脸上的泥点子还没擦干净,瞪着一双红眼睛,眼袋浮肿脸色蜡黄,便熄了发作的念头。说实话,营寨被大水冲毁,也怨不得张喜等将,谁知道周瑜竟然能利用大雨之机,短短时间便筑坝蓄水然后放水冲营呢?
“罢了,传我军令,各部先入城吧!”路招说完之后,叹了口气,可心中的烦闷和不甘却未能稍解半分,反倒随着这一声沉重的叹息,而越发让路招胸口憋闷了。
张喜等人得了军令之后,忙不迭的下城去安排部下入城。路招对张喜还没什么,见到何茂等将,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些降将,整天把自己的那点部曲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不过很快又传来一个消息,使得路招心中的烦闷之情有增无减,却是王摩死在了昨夜,也不知是因为伤势本来就重没能挺过去,还是被大水活活淹死。总之己方又少了一员将领,对于路招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至于王摩的那点部曲,他还没看在眼里,就让张喜等人瓜分去吧,谁知道这一场仗打下来,谁死谁活呢?
如今己方的营寨已被冲毁,荆州军将会如何攻城?路招的目光掠过城下的营垒废墟,飘向城外的淮河水面。
因大雨之故,河面比之平时要宽阔不少,城西有些地势低洼的民房都已被河水吞噬,这样看来,水寨也会因此而受到影响。
路招觉得有些头晕,他扶着城头上的垛口青石,暗自思忖道,若是荆州军以水军直攻水寨,同时步骑攻城的话,自己该如何应对?
之前将营寨设在城外,正是为了不使荆州军霹雳车抵近城下,然而现在营寨已毁,该怎么防备荆州军的霹雳车呢?其实曹仁此次出任徐州刺史,从许都率兵往徐州而来时,也曾携带了数十架霹雳车。只是那些霹雳车并未运至盱眙,就连路招也不知曹仁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现在除了指望曹仁的援兵,路招觉得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他并不想就这么死守,如果有必要的话,在荆州军到城外时便派兵出战,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敌军轻松地将盱眙城团团围困。
不能再这么意志消沉下去了!路招猛地转过头,望向城外荆州军所在的方向,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就在路招为自己的冒险计划而隐隐激动时,周瑜也在营中见到了黄射。
这还是两人初次相见,对于周瑜来说,黄射虽不属于江东三营,但此时却暂时归他指挥,而留在船队中未来的张允也是如此。不过虽未曾谋面,以前却是交过锋的。当年之事周瑜并未遗忘,只是心态已然不同,可是黄射因其父死于当年与江东水军之战,心里还是颇有些耿耿于怀的。
也正是因为这种心理,黄射的态度便显得极为无礼,若是黄盖在的话,弄不好当场就要大打出手。这倒不是说周瑜帐下的其他将领都没有血性,只是有周瑜镇着,他们也只能强自忍耐罢了。
尤其是朱桓这小子,本来就不乐意水军来掺合一脚,现在来就来吧,还横眉竖眼,逮着谁瞪谁的摸样,搞得大伙儿都欠着他几万钱似的。他年纪轻,当年那场大战他未曾参与其中,所以不知道黄射和江东三营诸将的恩怨。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让朱桓更加郁闷烦躁。在他看来,这黄射不过就是因为大将军宠信,才得以担此重任吗?
其实朱桓这么看,却有点小瞧黄射了。
自从黄祖战死之后,黄射却像是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虽说有些老毛病一时半会没法根除,但他似乎也明白,从此以后他的肩膀上,便落下一副重担。而这担子,便是父亲黄祖交给他的。若是黄射还像从前那样不长进,刘琮说什么也不会将水军的一部分交给他指挥。
黄射虽然因父亲之死而迁怒于周瑜等将,但他也不是那种不明事理之人,如今大伙都算是一个主公麾下的同僚了,他即便心里面还有些疙瘩,但涉及军务之事,他还是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