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妈妈本也睡得浅,吃这一吓也是忘了披衣,敞开/房门就派了平安去烦舅太太请大夫。
经这一闹,佟姐儿的大舅母周氏也叫搅了觉,她叹一口气指派大丫头柳红速去请大夫,自己则由着紫霞为她穿上暗红绣牡丹缎面交领长袄。坐在檀木镜台前整理发髻时还不忘横了丈夫一眼,“这样弱的身子可怎生是好?”
她这话里不缺埋怨的意思,阖府上下的人都知道其中的官司,原是老太太在世时定下的姻缘。
周氏统共生了两个儿子,长子纪均已成亲两载,次子纪江迟迟还未成亲,便是等着这佟姐儿及笄后嫁给他,她周氏虽没有市侩到嫌弃佟姐儿孤女的身份,却还是担忧这样弱的身子日后能否诞下子嗣?
她才将叹出一口气,纪大老爷就翻了个身扯响了呼噜,如何不知他是在装睡,周氏气地往他背上狠狠剜了一眼,“莫说我这做舅母的嘴毒,佟姐儿这样的便是她亲娘老子还在世,上门求亲的人家也要再三斟酌,任你身份再尊贵,模样再绝色,只要生不出儿子就是个空有皮囊的花瓶摆设!”
“周氏!”纪大老爷猛一翻转身子,国字脸上已显出了愠怒,“我可就这阿敏这一个妹妹,她去得早只留下这一个闺女,娘走时也是反复交代要照顾好佟姐儿,如今才过去多久,你就叨叨起来,合着当日/你那贤良的模样全是假的不曾!”
纪家是数百年的清贵之流,纪大老爷更是读书人,整日里斯文儒雅惯了,猛地发起火来周氏还很有些被唬住。
僵持一会子,她才又挺挺胸脯,思起自个早不是初来乍到的新媳妇,这些年为他纪家生儿育女,操持事务早已立住了脚跟,这会子有了底气索性立起身来。
“好好好,几十年的夫妻倒还比不上半副血缘的外甥女儿,我是缺她的衣了?还是短了她的食?好衣好食的供着哪样比惠姐儿、珍姐儿差了?光她那每月吃的燕窝参汤就要不少银子,且还不说那金子换来的养心丸!你倒是指出来我苛刻她哪了!”
“蠢妇!”纪大老爷猛一跳起身,指着一旁吓得不轻的紫霞取过衣袄,自行穿上又蹬上皮靴,呼哧呼哧几步走到门边,回头还不忘了指着她的鼻子狠“呸”一句,“当日佟姐儿怎么进来的你我心知肚明,人家可不是白吃了咱家的饭!哼!”
纪大老爷半夜里怒地拂袖而去,周氏立在当场却是羞得面皮紫涨,周身犯抖,紫霞跪在她脚边亦是吓得浑身打颤,“太太,可还要去……?”
“去,怎么不去。”周氏拍拍面皮,缓一缓面色,出门又是一副正室的端庄派头。
周氏到达碧霄馆时,大夫已经诊完了脉,如意正掏银子送走了大夫,回头指派小丫头熬药去了。周氏走到床前看一眼双眼紧闭的佟姐儿,面上显出了几丝疼惜之色,“好好的怎的又病了?可是你们这些下人轻忽怠慢了?”
“烦舅太太好觉了。”平安闻言早已跪下,罗妈妈矮矮身子继续道,“想是昨日里受了风,待喝过药不日就会好起来的。”
“好在没有大事。”周氏点点头,搭上紫霞的手,显然也只是走个过程,“既是病了,明日便省了请安,好生将养着罢。”
送走周氏不久,罗妈妈叹一口气,并平安两个只留了一盏灯坐在榻旁守着佟姐儿。
佟姐儿向来睡得浅,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屋里暖气足的很,罗妈妈两个只穿着夹袄都叫热出一层汗来,她盖着厚棉花被子,被窝里塞进好几个暖手炉烘着,却还冷的不敢伸直了手脚。
“妈妈。”佟姐儿轻轻唤一声,罗妈妈赶紧答应,摸着她的头发直说再忍忍,一会子喝下药就松快了。佟姐儿吸吸鼻子,美眸里蓄起了水光,她赶紧闭上眼睛,不一会儿眼角就滑下一串泪珠儿,“可又叨烦了舅母,我这破败的身子,何时、何时才不叫人嫌……”
“我的好姑娘。”罗妈妈心疼地一把将佟姐儿抱进怀里,佟姐儿纤细的身子直打着颤儿,眼泪不止,偏又想要强行忍着,粉唇都叫咬出一排深色的牙印子。
罗妈妈又是心疼又是担忧地抚上她的背,“姑娘可别再要胡思乱想,仔细又累着了身子,这些个疼你都来不及哪个又还会嫌你,祸从口乱,日后再有这些个想法也要藏在肚里说,可万不能这般肆意而为了。”
佟姐儿噎一口气,只能含泪点了头,待如意熬好药端来,佟姐儿细口喝下去不久,刚要躺下,屋外小丫头就报,“二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