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送出不久,几日后纪大爷便抵达青州。却不是佟姐儿去迎的,她如今早未住在纪大爷安排的宅子里,不说她此番不便出门,光是如何同他解释就足令她头疼。
因而纪大爷抵达那日,便是陆叙去迎的。他一行人奔波数日,早已舟车劳顿,马匹叫店家牵去喂粮草,一道而来的随从也俱进客栈歇脚,纪大爷正思着梳洗一番后去会见阿宛,未想刚下楼梯,便见着陆叙此人。
纪大爷有些吃惊,下了楼梯忙同他拱手笑道:“竟这样碰巧,陆兄近来可好?”院试三年之内举办两回,纪大爷于去岁被录取为生员,眼下明年便要秋闱,平日除了多读书多做题之外,还时常关注着其他生员的动向。
院试公布榜文揭晓名次皆是采取公开形式,他虽不在青州当地,可不妨碍他知晓各地录取的生员名单上都有哪一些人,这自小行医的陆叙,竟也步上了读书科考之路,倒是令他有些吃惊。
陆叙回他一礼,他二人年岁相当,纪大爷不过只比他长了月份,年份却是相同的。“还请借一步说话。”纪大爷虽觉疑惑,却也遵照他意。
二人来到屋内合上了房门,纪大爷在桌前坐下,提起茶壶各倒了一杯,“陆兄有话请讲,我且听着。”
“你那表妹现下便在我医馆内安居……”陆叙声音平淡,纪大爷听这一言,手上却是一颤,微烫的茶水溅到了手背,他不及擦拭,蓦地便是一掷杯盏,脸色微愠。“你!此话怎讲?”纪大爷到底不是冲动暴躁之人,他虽心生不好之感,可也知晓应当先弄明白此事的前因后果。
他这番语态,陆叙并不感到意外,他心内可谓一清二楚,这纪家两个兄弟,于小宛皆是有着不深不浅的情愫,可便是如此,二人最终皆是未能得到小宛。反观他便是得到了,也因此丧了性命。
他心里一时不知是该觉幸还是不幸,“纪大公子想是已经猜到,小宛已是我的人……”陆叙话不及道完,纪大爷便怒地一瞬拍案而起,伸手就是一拳过来,“你!竖子!”
陆叙侧身避过,纪大爷怒意犹不能平,又一拳过来时,却叫陆叙一把擒住手腕。“纪大公子好生激动,你将她一人留于青州,就未想过她的安危?可会有歹人三更半夜翻墙进来,就为了调/戏侍弄她一番?就未想过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独居一宅,该引来怎样的流言蜚语与祸患?”
纪大爷眼目赤红,手上却是松懈了力道,他语气有些苦闷。“她临到过何事?你将她救出水火?就因着这般,便可肆无忌惮的糟蹋她,可是!”纪大爷咬牙切齿,牙齿轻颤,“我将你视为知己,因信你为人,便将她交与你照顾,实在未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纪大爷怒地一拳捶在桌上,手上传出的伤痛半点不及心里的痛处。“是我之错!”若不是他擅作主张,阿宛如何会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全是他一意孤行的后果!
“你欲意何为!”屋内静谧许久,纪大爷方问,他今日既来见他,便是已有打算。
“娶她。”陆叙语气十分冷静,他接着道,“我同你们一道上路,上门提亲!”
纪大爷抬头看他,只觉荒唐,不由嗤笑一声。“你是何种身份,焉知家父就能同意,我看你还是赶早打消了这念头,绝无可能!”纪大爷猛地一拳捶在桌上,颇有些气急败坏,坐下来冷冷看着他。
“随意。”陆叙未再坐下,他立在一旁,面色一贯的平淡如水,似是半点未有恼羞成怒的意思。他淡淡道一句,“左右我也不缺她这一个,只是可怜了我这头个子嗣,日后怕是……”
“你说甚!”纪大爷这回面色比方才难看数百倍,走近前就攥住了他的衣襟,“卑鄙小人!禽/兽不如!”纪大爷这回是再忍不住,二人顿时纠缠于一处,几番要叫他得手,陆叙皆灵活躲过。
二人本不是习武之人,纪大爷自小养尊处优,他身量欣长,平日虽也有过晨练,可也只是处在修身养性的阶段,如何能同自小割过草砍过柴挑过担的陆叙相比。长时间下来,到底势败。
陆叙观他面显晦暗之色,不由放开他,开口道:“你字字骂我卑鄙无耻,可你纪家兄弟是如何待她?你纪家人又是如何待她?我亦觉得自己行为失妥,可与你们一比,只觉好过太多!”
此言另有深意,纪大爷一瞬僵住,过了好半晌方道:“此话怎讲?”
“你我心知肚明。”陆叙亦是冷下脸来,“要论卑鄙无耻,只怕你纪家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虽不如何尊贵,可我会一心待她,一世只她一个。”
纪大爷略显震惊,片刻后心下又是发寒,“你是如何得知?”阿宛一事十分秘辛,事发时他远在青州,是如何得知?又是如为何能这般仿若亲眼所见?
“恕我无法奉告。”陆叙音色冷淡至极,重来一世,许多前世未解之谜,到了今世皆被一一解开,前世他格外尊重眼前这个大舅子,可今世自他得知大舅子曾觊觎过他的妻子时,心中除了震惊便是满满的厌憎。
二人僵持许久,纪大爷方重重叹一口气,“待我再去问问表妹,若她愿意,我自然无话可说。”冷静下来,纪大爷心内除了亏欠内疚,便只余下丝丝苦意。
二人一道来到医馆,佟姐儿知道他二人要来,早命丫头备好了茶水。此番二人入座后,便依次为二人倒了茶。纪大爷为兄,佟姐儿自然先为他满上。
纪大爷接过茶盏,久久未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