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立时停下来,顾不得娘还在边上,陆叙上前便先伸手探一探她的额头,随后又摸了摸脉搏。“闭上眼歇一歇,再有一半的路程便到了。”头顶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旋即便将她脑袋按进了怀里。
甄氏坐在一旁早已黑了脸,马车一停下,适才犯呕的感觉便渐渐消去,佟姐儿脑袋里晕乎乎,心下却十分明白,见夫君这样在意自己,心里是既欢喜又担忧,并不敢去看甄氏的脸色,只好硬着头皮闭上眼睛,靠在夫君怀里养神。
未过多久,马车又是跑起来,陆叙特意吩咐车夫行的慢些,如此,本该小半个时辰的路程,硬是耽搁了近一个时辰才抵达。
甄氏一张脸甭提多难看了,若不是在外头,早也要劈头盖脸地骂上一骂,这个有了媳妇便忘了娘的臭小子!竟叫个进门不足两日的狐媚子给牢牢拴住了,实在令她心下十足的不痛快。
陆家村有着近百户的人家,人口可谓不少,放眼族里陆氏子孙虽多,可真正光宗耀祖、出人头地的却是寥寥无几。族里上一个出的秀才还是在百年之前,因而此番陆叙携新妇回村祭祖,当日便引起了许多人的重视。
族长是个年近古稀之年的老者,既为族长,那必定是有常人所不能及之处,眼光见地同寻常族人比较,自也有所不同。就他接任族长这几十年来,族里皆未出过一个人才,如今百年之后,族里好容易出一个秀才,自是领着一众族人于村口相迎。
陆叙的亲爹陆建新,原是陆家村众人嗤之以鼻的人物,在世时便不学无术,嗜赌成性,终日里浑浑噩噩度日。莫说一干血缘不近的族人,便是他的两个亲兄,也是十足厌憎于他,只恨不能同他断绝关系。
当日陆建新横死赌/场,亲兄的刻意疏远,家中一双儿女亦是年龄幼小,死后还有人上门讨债,甄氏与一双儿女已是自顾无暇,只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又如何能凑足银子为他风光大葬。
陆建新草草下葬,债主们一个个便似那索命的阎王一般,日日上门要债,她一介女流,平日虽则有个泼辣的名声在外,可当着一干地痞流/氓,便是再肥的胆量也要颤上一颤。
因着没了法子,不得不将闺女嫁出去,嫁闺女换来的聘金俱叫债主抢走,屋里略值点钱的物件也是叫人一并洗劫而空。亲大伯亲二伯心硬如铁,只恨不得无她这三房一家,又如何会前来救济她孤苦伶仃的母子二人。
终是娘家听着了风声,送了大米油盐来,她母子二人才得以维持生计。
好在儿子自小便懂事孝顺,在舅舅家来回几趟路上,叫他碰着了杨红花她爹不幸栽倒在了地上,他便上前扶了一把,这才误打误撞让杨大夫收做了徒弟,自此在他手下学医,家中一日日有了进项,日子这才渐渐好过起来。
便是如此,村里子的族人也多是瞧不起她一家,平素没少在背后编排议论着,见她一家进了城,在城里置办了宅子,一个个便似酸倒了牙,背地里不知费了多少唾沫星子,只道她忘本,贪图安逸,竟连乡下老宅也不愿住。
往回每回回来,甄氏便怕叫人提起痛处,因此一年回来的次数十根手指头也能数得完。如今却是不同了,上回回村排场虽不及这样大,可往日那些暗地里埋汰她的也是满脸堆笑的跑近前套热乎,夸赞她好福气,总算苦尽甘来,日后儿子做了官,可莫要忘了她们这一干亲戚。
甄氏只觉扬眉吐气一回,再不惧族人们的目光,瞧着几人巴结的嘴脸,心下便十足的不屑,嘴上也只敷衍应付。眼下她三人一下马车,众人的眼睛便齐刷刷地扫过来,甄氏母子二人方好,佟姐儿却是小小吃了一吓,未想这处竟这样多人。
规规矩矩跟在婆婆身后,对着族里的众位长辈见过礼,才又叫一干女眷拉着问东问西起来。“一看便知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娘家是哪里的?”
这些个女眷当中,多数人都是一辈子未进过城,村里人规矩浅,说话嗓门儿糙不说,便是平日一处说个话也要动手动脚拉拉扯扯。她们自认为是爽快,佟姐儿却微有些不适,手腕子叫几个妇人握的发疼,抽了几回手才给抽出来。
先前的问话还未回答,便又有一人要问,还未问出口,那边陆叙便走了过来。当中有几位长辈,他便有礼地先打了声招呼,之后才道:“稍后再让内子过来,眼下先容晚辈领她过去祭祖。”众人自是点头不已,待见他二人离去后,不免又是窃窃私语起来。
今日之所以前来,一则是为了领新妇拜见祖先,二则便是为了将小宛记入族谱,算正式成为陆家的媳妇。说是记入族谱,实际不过是于他的名字边上记下一个“妻佟氏”罢了,准确的名却是无有。
佟姐儿跟着夫君自祠堂里出来,一路上族长皆在与他谈话,族长身后几位族内的长老亦是一副语笑晏晏。“时辰不早了,去三祖父家中用饭如何?”族长捋着花白胡须,他年近古稀之年,确实与陆叙祖父年岁相当,一村的陆姓,祖上同一根血脉,为着显示亲近,便这般自称。
说是三祖父,血缘上却是离得甚远,眼下两位亲伯父皆在边上,避亲择远却是有些不妥。陆叙的两位伯父想是看出来,其中一人便道:“三祖父既开了口,你便去罢,走前再回来一趟便是。”
他二人虽是也想留侄儿家去用饭,可族长既开了口,自然不好同他争抢,便只好这般说道。
陆叙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