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快十日,他们来到了一个大城池中。快进城的时候,太皇太后撩着车帘往外看。
高大巍峨的城墙,别样肃穆,远山在冬日灰蒙蒙的天空下,变得更加悠然。
而距离她最近的人,便是苍梧。他还是穿着那一身灰色的僧袍,哪怕是赶车,背影笔挺,从不懈怠。
她的眼光渐渐迷离,不由得想到了当年她还问过苍梧,总是这样严于律己,会不会很累。
苍梧认真地说,并不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
况且他们修佛,修的便是心性坚定,苦点累点就退缩,是不能到达大道的彼岸的。
那些话,太皇太后印象极为深刻,以至于她现在还能一个字不落地说出来。
她以为自己的目光已经很平静了,却不知道,苍梧背对着她,眼中也有波涛汹涌。
他知道太皇太后一直都在后面看他,保持这样的姿势,已经是他最大的限度。
他的背影仿佛能僵硬成枯骨,可是却又感受到了甜蜜。
这么多年了,他们仍旧是不能靠近,不能触碰,只是两颗心早就贴到了一起,他们也不点破。
最终,两个人谁也没移开目光,只是在心中着迷地想,这样就很好了。
这条路,或许真的可以走到地老天荒。
最后,还是太皇太后微微沙哑地说:“景色真好。”
她都已经几年没下山了,这大好的河川,在她眼中别样生动。
“少林寺中的景色也很好。”苍梧说。
“嗯。”眼看着要进城,苍梧慢慢地放下了车帘,阻隔了太皇太后的视线,却不能阻隔她的声音:“少林寺这会儿,已经下雪了吧。”
“应该是了。”苍梧轻声说。
他在心中想,不知道带你回到少林寺的时候,寺庙中有多少积雪。你一向喜欢雨雪,如果等梅花开放,山上的景致会更美。
进了城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安顿下来。太皇太后不像是小姑娘,她能安静地坐着,就不会去哪里走动。
只是这日,她需要安排一件事情,便和苍梧一起出了门。
街上熙熙攘攘,两个人都带了帷帽,毕竟像是太皇太后这样的老人家,和一个得道高僧一起行走,还是很引入注目的。
太皇太后要做的事情,是苍梧帮忙完成的。见时辰还早,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能不能送她去添一些衣物。
路上换洗的衣裳,眼看着就不够穿了。
苍梧自然不会拒绝,只是他眼中的世界,和常人不一样,对于衣物的漂亮与否,他是说不准的。
太皇太后也不勉强他跟着自己进铺子,而且她年纪大了,就不追求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裳了,选的也是深色的。
从成衣店出来的时候,她身上穿着的,还是新买的衣裳。
这次苍梧转身,倒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同了。
一起往客栈走,苍梧还说:“早年你还是喜欢花式更多一些的衣裳。”
先皇即位的时候,她也快四十岁了,只是面容仍旧像是近三十的样子,别样明媚。
当时她在少林寺中,除了给先皇祈愿,就是派人下山给她置办衣裳。
她必须一天一身不能重样,很多小姑娘们穿的款式,她又不能穿,那也要买回来放着。
反正看着好看就行。
少林寺的僧人们,好多都不理解这种想法,毕竟在他们看来,生活不就是这样,有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有衣物弊体就行了,他们从来都不追求那么多。
当年的苍梧就很稳重了,他自始至终,什么都没说过。
太皇太后走在他身边,轻轻地笑着:“你倒是记得清楚。”
苍梧嘴角也牵起了一个笑容,只是很清浅,在帷帽之下,她也并没有看到。
太皇太后继续道:“想法和喜好,总是会变的。”她还瞧了瞧旁边,再小声对苍梧说:“其实以前那样的衣裳,我还是很喜欢,只是我不会选择穿了。”
青春不再,穿成那样,才真是滑稽呢。
苍梧一直凝望太皇太后,其实他早就意识到了,她这么多年,在心性上,真的没改变什么。
难怪始终都是带发修行,恐怕静庵的师太也看得出来,太皇太后这辈子,都难以挣脱有些事情的束缚,从这凡尘中逃脱吧。
那自己呢?遇到她之前,他还是心无波澜的,只是慢慢的,他就像是被人从云端慢慢地拽来了这尘世。
喧嚣和风雨经历一遍,他也没甚怨言,反而察觉到了红尘的美好。
他不由得感谢那场相遇。
其实他的修佛生涯,是从看到她第一眼开始的啊。
他们在这个城池中留了三日,因为太皇太后需要确定一件事情。
果然,第一天的时候,大家只是小范围地传着,那慕翎已经和东域勾结了,甚至还带着东域的兵马,意图逼迫太后给他写传位诏书。
太后宁死不从,如今也不知道死活。
如果他能拿出诏书来,就说明太后已经惨遭了他的毒手。
第二天,这消息就传遍了正常城池,并且以很快的速度向整个大周扩散。
太皇太后等着的就是这个结果,她要一点点地给慕翎添堵,早晚给他逼退夺嫡之争。
消息能传的这么快,和苍梧是分不开的,太皇太后很感激他,只是她已经给苍梧添了很多的麻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后来赶路,她发现苍梧的鞋子有些破了,于是就买了针线和布料,准备在马车中给他做双鞋子。
苍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