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哥可不信雨墨这没头没脑的话儿。
“我夫人说,夜里一定不要离开驿馆!”
弄璋眼见雨墨支支吾吾半日道不出个屁来,少不得帮着补了一句,末了还不忘踢了雨墨一脚:赘晚上,有啥不能说的!支吾得好奇怪,像不安好心似的!
雨墨咬牙,只得将后面半句补将出来:“而且……最好今夜,屋也别离开半步!”
莺哥挑眉。
雨墨也不懂这交待的话儿是啥意思,索性再将弄瓦端来的核桃酥双手奉上:“还有这是我们夫人最爱吃的核桃酥,夫人说,大半夜的也该饿了,吃两块养养精神,再睡不迟!”言罢,一转身火烧屁股似的溜了。
莺哥接了核桃酥,合上门,欲落闩,门闩就被赤脚而来的玉堂春抽了去,扔在一边的屋角上:“闩它作甚?人家话都挑得这么明了,你还没听懂?”
莺哥将东西放在桌上,心思翻涌,大半年的求告无门,大半年的忍辱负重……本以为有人来救他们,却不想……
莺哥低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玉堂春坦坦然地倒一杯茶在茶碗里,看茶水的色泽,暗问自己这里面是不是也放了些什么好玩意儿,好让他一会儿如痴如狂!
“莺哥想不明白,难道这世间还真没有戏里唱得贵人?就没有能锄强扶弱、不畏权贵的大人,不求一丝汇报的好人么?”莺哥的言语有些激动。
玉堂春垂眼,脑中只浮现出哪个笑起来格外爽朗的心上人,他只记得她是来白鹭书院的穷学生……
“有!”玉堂春将茶水一饮而尽,回味无穷的茶香余味在他的口腔内萦绕,“只是……都好管闲事,结果还没成大人,就让人陷害了!”
“师兄……”莺哥抬眼。
玉堂春此刻不想任何宽慰的话儿,只是扭过头:
“你先回去,拿几身换洗的衣裳,挑最艳的,还有里面的衣裳,捡最透、也最滑的……再把昨儿知府大人送来的贡茶也再拿二两来……天不亮,就别过来了!”
莺哥垂眼:“师兄这是?”要把柳举人变成第二个知府大人?
玉堂春喝完第二杯茶,又开始吃核桃糕,听莺哥这么一问,不禁笑了:
“换做是你,你会让一个将知府大人也不放在眼里,而且很可能,真能让刘府一败涂地的人从手边错过去么?”知府大人既然油盐不进,还跟着她,大仇何时能报?
莺哥拧眉:“师兄的意思?”
玉堂春好似思考般,低头只吃那些个可疑的东西,只言未语。
莺哥不动,只看这玉堂春认认真真、一点不落地、小心翼翼地将核桃糕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俨然一副悉听尊便、顺水推舟将计就计的模样,寂然无语——
卑微如他们,莺哥也不知此刻除了像玉堂春这般听之任之外,还能做什么。他只能等待。
咽下最后一块核桃酥,玉堂春妖娆地一个起身,将最后一杯茶饮毕,就从莺哥身侧从容镇定地擦过:
“我记得福娘曾说过一句话,她说我玉堂春有一张惑人的脸,却不会擅用!”所以才会一再吃亏!
说到这儿,玉堂春回首,若有所思地看着莺哥惊诧的眼。
“柳举人可不是知府大人!”莺哥皱眉。
“但她也是女人!”玉堂春打断莺哥的劝告,很是了然地道,“是女人就没有不好色的!”
莺哥抿唇,这话她无法反驳,但……
“她相公可是绝色!”
玉堂春行至屏风处,身形微微一顿,笑了:
“他相公若是真能拴住她的心,又何苦日夜巴巴守着?刚才外面小童的话,你也听见了,这柳夫人可是青楼的常客!”既然是个常客,自然就是刘宣那等朝三暮四,喜新厌旧,爱尝鲜儿之人。
“她人可比知府大人还狠。而且她相公很凶,如果知道你……”
一听“凶”字,玉堂春笑了:“他越凶,我玉堂春就越显得熨贴,反正正经人家也不会娶我这样的男人了,给知府大人当玩物似的养在外面是养,她要如法炮制,我也心甘情愿!”残花败柳需要计较什么呢?
“只要,她能替我玉堂春出这口恶气,即使是被她利用,最终会被她始乱终弃,但凡能伤刘府分毫,我玉堂春也甘之若饴!”
目送着玉堂春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莺哥咬唇跺跺脚,只得愤愤出屋,临过柳金蟾他们屋门外时,他顿了顿脚,乍见柳金蟾他们屋外没人,想了想,就不禁蹑手蹑脚挨近门缝去瞧。
只见得屋内烛火摇曳,屏风外柳金蟾伏案执笔,一个男孩在旁边不停地研磨。
屏风后那柳家相公的困意不掩的声音时不时传来:
“夫人,这大半夜的,再是要紧的事儿,也该睡了!”
“一会儿就好!”
柳金蟾的声音低低传来,但她的头却只是在一张张书就的纸张拿起时,方微微抬抬,复又垂下继续奋笔疾书。
这情景……
让莺哥怎么也无法去想象出,她夜半,也会像那些个人面兽心的女人们,撕去自己满身的伪装,好似饿狼一般扑向自己的大师兄……
这是假象,只是为了骗自己相公早早入睡?
又或者,是他们误会了她什么?
莺哥不由得又将柳金蟾烛火下那模糊的脸,看了看又看,不管怎么看,他总觉得她身上透着昔日那位苏姑娘当日的为他娘终日奔走,四处告状的情景。他记得,当日的苏姑娘入夜就这般写着一份份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