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心情高兴,柳儿压低了声音:“娘娘,陛下都答应给您马了,您何不……”
冯妙莲明白过来。
她心里一怔。
是啊,陛下对自己的确是相当不错的——至少,自己开口,那就要什么给什么。就算是骑马驰骋之类的不合理的事情,他也一口答应了。
这些都能答应,其他呢?
比如说再回到立正殿呢?
她明白柳儿的意思,宫女们是在说,既然陛下这样,何不求求他,放下身段,多几句软话,跟他言归于好?只要陛下的脸色好了,谁还敢欺负昭阳殿之人?
何必要跟陛下斗气?
要斗气也该是和冯皇后争斗呀。
大家心底可都憋着一口气,等着冯昭仪翻身,至少要给皇后一个下马威啊。
如今,跟皇上过不去,也就是跟自己过不去,这算什么?
冯妙莲没法解释,她其实并未和皇帝斗气,至少这一次没有!而且,她能感觉到拓跋宏也不是在跟自己斗气——绝对不是!只是因为感情淡了——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但是,这种话说不出口来。
在皇宫里,面对宫女们,说什么爱情呢?
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其实也想了很久这个问题:早前对叶伽还抱着幻想,所以不愿意争宠争斗,如果对叶伽死心了呢?
如果死心了,绝望了,这寂寞深宫,除了陪伴拓跋宏就别无出路了呢?
那么,还要不要和冯妙芝争斗?
她想了很久很久。
很多时候,彻夜难眠。
因为,那注定了是一条开工没有回头路的危险地带。如何一往无前,实在难以决断。
那时,她还坐在马背上,从这里看出去能看到外面的宫墙,值守的士兵,甚至再高一点能看到一条静静流淌的护城河,柳堤环绕,依依迎风,洛阳,真是一个美丽的城市。
她看了许久许久。
残阳落在护城河里,金黄而灿烂。
她想起叶伽,但叶伽的脸很模糊,情急的时候,老是看不清楚,不知道叶伽长什么样子了。
她心如刀割,却若无其事地跑回去。
抖落一地的风尘,昭阳殿的门轻轻地关上了。
那时候,拓跋宏尚在中宫。
为了表彰皇后的成就,皇帝特意留在中宫用晚膳。宫里有点身份的妃嫔都陪坐了,一屋子的环肥燕瘦。
皇帝一张桌子,旁边是太子。左边最尊者皇后,依次是各级妃嫔……冯妙芝端坐女主人的位置,环顾四周,怡然自得。
这段时间,她已经充分领略到了真正皇后的威严和富贵,皇帝的赏赐,家族的荣耀,无数妃嫔的巴结,甚至外臣咸阳王的刻意的讨好……
这是她昔日的皇后生涯里不曾体验过的。
但是,这种生涯,她需要长久地保存下去。
要确保无忧,唯有讨好皇帝。
大红金龙桌上来,盛宴一道一道的上来。
流水席,歌舞升平。
一队弹奏琵琶的女眷,是她刻意安排人手从苏杭重金买来的。在以前,她是很反感南朝那些妖娆女人的,这一刻,为了皇帝大人喜好也顾不得其他了。皇宫里到处是南朝风韵了,就连她自己也换了一身南人的衣服,只是觉得热。
小太子也换了一身宽大的南人的袍服,流云水袖,飘渺多姿。拓跋宏对此非常满意。
最初小太子也一直坐得端端正正,按照皇后的千叮嘱万叮嘱,一点也不敢露出半点不规矩的苗头。
他也实在是太害怕父亲了,或者说是不是太热了,额头上开始出来汗水了。
再过得一会儿,他终于坐不住了。毕竟,他骨子里是鲜卑人的血统,以前就做的是鲜卑人的夹袄小袖打扮,清凉爽快,现在为了讨好父王,换了南朝人的峨冠博带,天气又热,他又胖得不像话,当上热菜的时候,他简直受不了,压抑已久的凶残的因子几乎马上要爆发出来了。
冯皇后对这个孩子的性子已经了如指掌,可是,她毕竟是未曾生育的妇人,千算计万算计,以为这孩子教了那么多次吃了多少次亏,今晚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见孩子坐得一会儿就不停地扭动身子,挽起袖子……脸上也渐渐地露出燥热不安的神色。
她情知不妙,继续下去,这孩子就该暴露本色了。
哪里能让他再一次激怒陛下?
这时,拓跋宏似乎也发现了身边的孩子不停地扭来扭去。尤其是接连上来几道清淡的小菜,还没到他最喜欢的烧羊肉时,他就不耐烦了,袖子也挽起老高,嘴巴嘟囔起来,“热死了……热死了……”
冯皇后早已察言观色,令了两名宫女专职给他打扇,见到小太子闹起来,冯皇后一着急,立即使眼色,宫女的扇子扇得更加猛烈。
拓跋宏咳嗽一声,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里凉风习习,又临近入夜,树大根深,他并没觉得多热。但见身边的肥胖儿子额头上一层油汗,白花花的,让他的一身肥肉更加的突出。
拓跋宏这些年交往的无不是风雅人士,而且他自来的审美趣味也趋向于南朝人的那种镇定自如,清凉无汗,但见自己这个儿子,痴蠢到了极点,满头都是油汗,仿佛抹一把就能摸出一把白花花的油花儿似的。
但是,他并未表露出来,反而和颜悦色的:“来人,给太子换一件清凉衣服。”
孩子得到首肯,大喜过望,根本不等宫女们动手,自己跳起来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