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致民将最后那句话喃喃的说了好几遍,他这才颓然的靠在了自己的椅背上,看上去疲惫不堪,他脸上的皱纹一条条的,看得非常清楚,似乎在一瞬间就老了好几岁,甚至显出了一种风烛残年的颓败。
其实裴致民今年也才六十四岁而已,在他这个层面并不算年纪太大了,只要这一次******他能够更进一步,他的政治生命至少还可以延长一到两届,他也可以达到自己政治生涯的顶峰,可是如果这一次上不去的话,沪江市委书记这个位置,也就是他政治生涯的终点了。
林健文很能理解裴致民的心情,因为他自己现在的心情也比裴致民好不到哪里去,他们都是同一类人,他们为了攀登到那个顶峰,都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也放弃了很多他们当初的原则和理想,,为的就是这一天,而现在眼看还差几步就要登上这个顶峰了,却功亏一篑,这样的打击也是让人难以承受的,如果是心理素质稍微差一点的,可能就要崩溃了。
可是这个时候,林健文知道,他们还不能崩溃,他们如果现在崩溃了,那就真的全完了。他涩声对裴致民道:“书记,别这么悲观,也许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裴致民一动都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从椅子上坐直了身体,他好象是对林健文在说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参加工作已经有四十年了,四十年啊!我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是在工厂里做工人,然后做技术员,再调到厂部,当厂办秘书,后来又做过车间党支部副书记,车间主任,总工程师,副厂长,厂长,工业局副局长,沪江市工业工作党委书记,沪江市委常委兼市委秘书长,沪江市委副书记,沪江市长,直到现在的沪江市委书记。这四十年来,我工作任劳任怨,四十年的努力啊,就这么几天,就毁于一旦了,我真的不甘心,不甘心啊!”
裴致民是六十年代初期毕业的大学生,最开始是在工厂里做技术员,跟他同一批进厂的技术员不知道有多少,可是能够走到他这个位置的,也只有他一个而已,四十年啊,四十年的奋斗是什么概念?这四十年,他能够走到这个位置,不知道把多少对手踩在了他的脚下,也不知道躲过了多少明枪暗箭,现在却很有可能止步于这个地方,裴致民怎么能甘心呢?
林健文安慰道:“书记,也许事情还会有转机呢!”
其实林健文跟裴致民的私交并不好,林健文比裴致民年轻了好几岁,他可以算得上是沪江系里的少壮派,他跟裴致民搭班子,有的时候有一些看不惯裴致民的老气横秋,而裴致民也有一些看不惯林健文的年轻气盛,可是在这个时候,两个人真的是一条绳上拴着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林健文绝对不能看着裴致民颓废下去。
裴致民摇头道:“你现在还不了解江海吗?这件事情不管是不是他安排策划的,既然被他找到了机会,他一定不会放过的,如果不是这个视频被放到了网上,也许事情还不至于那么糟糕,可是现在发生了这件事情,我们的机会真的很渺茫了!”
林健文着急了:“可是我们也不能束手待毙啊,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你努力了四十年,我也努力了三十多年,难道这么多年的努力就白费了吗?”
裴致民道:“不束手待毙又能怎么样?现在这样的局面,你等着看吧,明天的报纸上,电视台上肯定就会出现这条新闻,江海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他一定会使出他最擅长的组合拳,把我们一直打倒为止,我们能够全身而退,就已经算不错了。你别忘记了,我们这些年做下的违纪的事情可不在少数呢!”
林健文大声道:“书记,我们不能就这样认命了,你刚才都说不甘心呢,我也不甘心啊!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江海要是把我们逼得太紧的话,我们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他也得小心我们的反扑!”
裴致民笑了起来:“你看看,你现在说得这么慷慨激昂,可是你自己想过没有,你现在已经把我们跟江海这个小小的副厅级干部放在了平等的地位上,甚至现在还有一些仰视他的意思,这种心态已经输了,我们两个都是在官场上沉浮了三四十年的老官油子了,却斗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真是笑话啊!”
裴致民的话让林健文惊醒了过来,是啊,他现在已经隐隐的把江海放在了更加强势的地位上,他又想起了昨天在那条弄堂里江海教训自己的话,当时自己为什么没有反唇相讥呢?自己怎么就能忍住呢?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心态输了,裴致民说得对!
裴致民点起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吐了一个烟圈,在平时,他很少会在别人面前露出这样比较轻佻的一面,他看向了那个烟圈,悠然道:“健文,你放心,我不会轻易放弃的,哪怕局面再艰难,只要组织上的正式决定没有下来,我就不会放弃,我会做出最大的努力,哪怕最后还是输了,至少我们也努力了是不是?在这间办公室里,我可以说一些灰心的话,可是出了这间办公室,我就不会了,要不然的话,这四十年里,我早不知道放弃多少回了!”
看到裴致民的神情恢复了正常,林健文也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对裴致民道:“书记,您说得对!我们一定要做出最大的努力,如果这一次我们能够顺利上这个台阶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江海的,这小子,实在是太可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