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王大人,这是今日最后一名罪人。”
绿发青瞳的娇小少女手持生死簿,对端坐于堂上的王暝如此说道。
王暝颔首:“嗯。”
冕旒玄袍的男人站起身来,向着休息室快步走去。少女则抱着生死簿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脸上的漠然与王暝如出一辙,只是眉宇间终究还是有些许疑惑与迷茫。
她跟着王暝走进休息室,看着王暝摘下冕旒脱掉玄袍,穿着中衣换上自己的云纹私服,全程都在神游天外。不过这个时代的中衣说是居家服装,实际上比后世的外服裹得还要严实,所以王暝也无所谓助手的这幅德行,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她按在椅子上坐好之后贴心地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少女两眼没有焦距地接过热茶,道了声“谢谢”之后就往嘴里送。只是在热茶入口的那一瞬间就尽数喷了出去,坐在对面的王暝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自己的茶水,那些向他飞来的热茶在半途中就蒸发殆尽,消弭无踪。
“清醒了?”
少女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
“是的,泰山王大人……”
“现在不是工作时间,没必要用那个称呼,叫我王暝就好。”
王暝随意地摆摆手,将此揭过。
“说起来映姬你对于净琉璃和悔悟棒的操作怎么样了?能熟练运用吗?”
绝大多数阎魔生前都只是普通人,没有王暝那双看破过去未来、世间万物的眼睛,所以王暝不得不联合众阎魔研制出能够回放人生筛选罪恶的净琉璃之镜和悔悟棒。面前的得力助手生前也只不过是扶桑郡的普通少女,自然也要练习对于法宝的使用。
“是的,王暝大人!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有件事情实在是不明白……”
虽然还是有个“大人”的后缀,但王暝也没有强迫她改口的想法,就任她去了。王暝颔首,用友善而又鼓励的目光看向她。
“请讲。”
“好的,失礼了。我的问题是,包括那些去收割罪人灵魂的摆渡人在内,我们究竟是如何判断善恶的呢?或者说为什么是我们有这个权利来判断善恶?明明我们生前也就只是普通人而已啊?让我们这群普通人担任评判生死,审断罪恶的职责,是不是……有些僭越了?”
或许是发现了这些话对于创建地狱的泰山王来说无异于指责,少女连忙慌乱地看向他。
“啊,我不是说王暝大人您做的不对!事实上我非常崇敬为天下人着想的您!只不过您是身怀伟力的地祇,能够洞悉灵魂,不会犯错。可我们如果掌握着如此庞大的权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堕落了,我们和您是不一样的啊。”
“嗯……”
王暝看向自己的助手,正如她自己所言,四季映姬是扶桑郡中人,年纪轻轻就为了在洪水中救助孩子而殒命,明明自己也没比那个孩子大上多少。她是靠着实力一步步从最普通的阎魔被举荐为泰山王的助手的,虽然有着过分认真,过分刚正不阿这种说不清是优点好还是缺点好的性格特质,但这种性格对于断罪者来说绝对是beh。
可也正因如此,所以反而比较容易钻牛角尖是吗?
王暝饮尽杯中残茶,若有所思地想到。
“你的问题,我一个一个回答。”
“是、是!麻烦您了!”
王暝放下茶杯,慢条斯理道:
“首先,你所担心的‘阎魔堕落’这种事情,不会发生。”
“灵魂是很顽固的东西,和人类不同,鬼魂们无论过了多少年都不会有变化,而且你们的信念比你想象的还要强大。你们所有人,每一个阎魔都是我从自己漫长的生命之中挑选出来的佼佼者,有些心怀苍生,有些关爱众人,但无论多少,无论大小,你们心中都有着纯粹的,至死不渝的善念,我非常敬佩你们,甚至会感到自惭形秽。”
“你们是我的骄傲。”
“王暝大人,我们并不是那么伟大的——”
四季映姬涨红了脸,显然并不适应这样的夸奖。
然而王暝一挥手,打断了四季映姬的话。对阎魔们而言,泰山王的威严也是凛然不可侵犯的。
“其次,关于善恶。”
“我不会说什么‘公道自在人心’这种话,每个人的三观都是不同的,幼时我们被父母师长教导,成人后经由外界来雕琢心灵,被遗弃在街道上的孤儿与锦衣玉食的王子不可能有着相同的想法,有些国家偷窃就要砍掉手掌,有些国家偷窃只需要赔偿损失,年龄、眼界、地域,这些都会让人们心中衡量善恶的标杆有所不同。所以,我才需要阎魔。如果只是回收灵魂,安排转世的话,阵法不是要更加高效可靠?可阵法没有心,有些事情,单看行为是不够的。”
“论心不论行,论行寒门无孝子。论行不论心,论心天下无完人。”
“可、可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到底要用什么给人断罪?心中的想法?还是真实的行动?”
王暝露出了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那就是每个阎魔自己的事情了。我只能告诉你,映姬,世上虽然的确分有黑白,但什么都不是非黑即白的。”
“最后,关于摆渡人们兼职收割罪人灵魂的问题。”
王暝沉默下来,他抬起手,指向天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祂过于宏大了,宏大到生死、善恶、成败、是非对祂而言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祂是最为平等的,平等的对所有人不公。总有人期盼苍天有眼,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