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果然进行得很顺利,基本上一天就全做完了。
贺景瑞安排沈母住院等结果,顺便疗养观察,两人又串通一气说沈母跟张奶奶出去玩了,过几天回来。张奶奶这边也说好要怎么圆谎。
之后就是焦灼的等待。
沈母对于得病一事仿佛是看淡了,并不是特别在乎,每天牵挂担忧的就是两个儿子。跟贺景瑞说得最多的,也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拜托他好好照顾沈清源两兄弟。
结果出来那天,贺景瑞在病房门前站了好久,始终不敢敲门进去——不知道如何告之她病情。
门从里面打开,沈母习惯性地微微侧头,问:“小贺?”
他只得硬着头皮应道:“妈。”
“都在门口站那么久了,你怕什么?进来吧。”
“……”贺景瑞走进病房,默默地望着老人,嘴唇动了又动,却像粘住似的怎么都张不开。
“结果出来了?”沈母淡淡地问。
“嗯。”
“是不是癌症?”
贺景瑞艰难地点了点头。他忘记了老人看不见。
可老人却像有神通、看到他点头似的,默了一会儿,平静地说:“知道结果我就安心了。”
然后,居然就没后话了。老太太只一个劲儿赶他去上班。
她这种表现实在太诡异、太不符常理了!
贺景瑞坐上电梯还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他实在不放心,下到地下停车场又折返回去。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病房门口,发现门虚虚地掩着,沈母正背对门打电话。
他偷偷贴着门缝,就听到老太太说:“对,老李进城看儿子,明早回去。我跟他约好了一起走……不用,我已经请他买票了……你不用送我,我直接从这边走……小源,我向小贺借了点儿钱,你记得替我还他,从我给你的存折里取……”
老太太的话瞬间就把贺景瑞炸醒了。
老太太刚挂下电话,他就推门进去,急问道:“妈,您要回去?”
“你怎么又回来了?”沈母怔愣道。
“您先回答我,您是不是打算一声不吭偷偷走?!”贺景瑞几步冲到她面前,瞪着眼问,“您不想治病了?”
“不治了。”沈母说话的口气好像生病的并不是自己,透出一种冷酷的漠然,“治也治不好。”
“医生说了,您这病发现得早,治愈率有50呢!您怎么能不治?”
“不是还有50治不好?”沈母淡淡地笑道:“我见过村里得癌症的人,花好多钱,遭好多罪,该死照样死,自己受罪还连累家人,何苦呢?我也活够了,死就死吧。”
“您就别闹别扭了……您不想想,这种事怎么瞒得住?”
“瞒得住就瞒,要是瞒不住,我就找个地方躲起来。躲到死了,烂了,一了百了。”
贺景瑞凝视着老人浸满沧桑的脸,心底升起一股寒气,那种表现与其说是看淡生死,不如说是对生命已经绝望。
“妈,您不用担心钱,我有钱,可以给您最好的治疗!一定治得好!”他急急地说,努力想把老人从死亡的深渊旁拽下来。
“我知道你有钱,我也知道你是好孩子……”她稍稍转头,面向窗外投进来的阳光,被太阳照到的脸庞宛如一尊石像,透着心灰的死气。
“我已经半截身子埋进黄土了,不要把钱浪费在我身上,你们的路还长着呢。”
她的话让贺景瑞既心酸又害怕。
或许对沈母来说,活着的痛苦比快乐要多得多,可他又怎能眼睁睁地放弃呢?
“妈您不要这样悲观,就是因为路还长,您都没享过清源和我的福,还有小弟的福……您试都没试,怎么知道治不好?!”
他因为说话太急,带上了些微的哽咽。真切的关心担忧终于传染给沈母,老人雕塑似冷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龟裂。
“我是您半个儿子,有责任给您治病。我瞒着清源带您来检查,现在检查出癌症您却走了,别人还当是我没孝心不给您治病,您这是置我于不义!要是让清源知道,他会恨死我的!我们好容易走到一起,没准儿就为这事闹掰了,您这是置我于无情呐!”贺景瑞终于恢复了他的好口才,喷出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咣咣地朝沈母砸去,老人顿时凌乱了。
贺景瑞看到她动摇,立刻再添把火,“您要是不治病,我现在就通知清源!我不能放着您任性,罔顾了您的生命,也不能为这种事丢了爱人!”说完他拿出电话,故意很大力地摩擦衣服发出响声。
“别!你别告诉他!”沈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嘴角难以抑制地抖动起来,两道浑浊的泪渍染湿了她的皱纹。
贺景瑞收起电话,拉过椅子坐到她面前。也不说话,就门神似的坐着,像是怕她跑了。
沈母默默地流了一会儿眼泪,拉起衣袖擦干眼角,说:“好,我治病。都听你安排。”
那次谈话后,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
作为一位盲人,沈母有一种比正常人强出很多的自尊心——最怕给人添麻烦,最怕成为别人的累赘。这甚至比生命更重要。
贺景瑞主动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对她家人隐瞒了实情。这意味着,老人欠下了他一个大人情。但沈母什么都没说,一方面是大恩不言谢,一方面也是全心全意地依赖他。
对她这种,接受别人好意比忍受病痛更难的人而言,实在是很不容易的。
贺景瑞替她找了最权威的医生,制定了最安全有效的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