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玛丽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虽然已经疲倦不堪了,却丝毫没有睡意,因为她还记得伯爵的邀约,她不能想象倘若自己爽约的话,那个人恼怒之下会做出点儿什么事情来。也许他真的会跑到她的窗下弹着吉他唱情歌,那样的话,她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在她摘掉自己发髻上的那些装饰品的时候,她的妹妹吉蒂跑进来,抱住她向她询问是不是大家传说的伯爵爱上她的事是真的,这个鲁莽没有心机的妹妹反反复复地求证,一门心思地猜测,还非要她答应成为伯爵夫人后给自己多少好处,又要玛丽去拜托伯爵将她亲爱的安德鲁调回英国……玛丽好不容易才把她打发出去。
她感到自己有些头疼了,恰好在这个时候,又响起了敲门声,玛丽以为吉蒂又跑回来啰嗦,便没好气地一把拉开门,说道:“吉蒂,除了蕾丝花边、小伙子和求婚,你那小脑袋里就不能想点儿别的更有意义的事吗?”
然后她就僵住了,门外站的是最不可能的人——宾利小姐,只见宾利小姐傲慢地扬了扬自己的下巴,拿腔拿调地说道:“说得对极了,这正是我要对班纳特家的姑娘们说的话。”然后她用两根手指夹着一张纸条,递过来说道,“这是有人托我转交给你的。”
玛丽没好气地接过纸条,说了声“多谢”,也顾不得礼貌,当着宾利小姐的面便将房门关上了,门外传来了几声讽刺的冷笑,然后玛丽终于耳根清净了。她打开纸条,见上面用熟悉的字体写着几个字:午夜,河边。
玛丽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他不是已经说过是在庭院中的老地方八角亭吗?那里四面都有灌木遮挡,是个情人幽会的好地方,但是转念一想,今晚霍华德庄园的宾客很多,不少年轻人也许会趁着夏夜凉爽而玩闹通宵,那个八角亭就的确不够安全。
将近午夜的时候,霍华德庄园万籁俱静,玛丽确信连最精力充沛的吉蒂那帮年轻人也已经就寝了,于是她悄悄起身,换了一条在夜色中不很显眼的深咖啡色裙子,离开房间,她的脚步很轻,走廊和楼梯上很静谧,仅有墙壁上长明灯的微弱的灯光在闪烁,玛丽有些不安,她下意识地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探着她的行踪,她猛得回头,走廊里空无一人,她松了一口气,推开大宅沉重的橡木门,月光在门厅的地毯上流泻出一道银白色的波痕,然后又被阻隔到了门外。
今晚的月色朦胧,玛丽深深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白天的烈日所留下的余温在霍华德庄园的夜色里慢慢地蒸腾,玛丽没有像上次那样打起了冷战,夜风轻柔,轻轻拂去了在宅邸里感到的阴森,她沿着碎石小路轻快地向树林那头的河边走去,虽然今晚的月光没有上一次夜晚那样明亮,但是这条路玛丽走过无数遍,她即使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河边那黄百合花盛开的地方,更何况就在白天的时候,她刚刚在那里与里斯本牧师进行过一次非同寻常的谈话。
玛丽在走出宅邸大门的时候,恰好听到大厅里的座钟响起了午夜的打钟声,所以当她来到河边时,比约会的时间略晚,但是令她奇怪的是,河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黄百合花们静静地合拢着花瓣,在夜风中打着盹。这似乎不是列斯特伯爵的作风,虽然他不是一个绅士,在玛丽的印象中,他却是非常的守时,难道是因为自己迟到了五分钟,他就等不及离开了?
玛丽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他似乎还不是那种死心眼儿的人,更何况女子在与人幽会时,迟到是一种自抬身份的手段,让情人等着心焦乃至绝望,然后才给他突然出现的惊喜,似乎是恋爱成功百试不爽的秘诀。她还算来得早的,伯爵应该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不会在这样的细节上纠结。
不过今天夜里这种恋爱中的手段被用到了玛丽身上,她在河边的月桂树下足足又等了十分钟,正要回去的时候,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然后列斯特伯爵就气喘吁吁地出现了。不过他的样子有些狼狈,头发乱了,没有穿外套,白衬衣的衣领敞开着,露出一半胸膛,他的袖口半挽过手腕,整体看来有些狂放不羁。
玛丽联想到自己来约会前的那一番精心打扮,对他的这种随意不羁的态度有些怨气,她不满地说道:“您迟到了,”她把那张写着约会时间和地点的纸条递到他面前,“先是改了见面的地点,并且还是请宾利小姐送来的纸条,然后又足足迟到了十五分钟……好吧,我知道你一直自诩不是个绅士,不过倘若你是在另一场狂欢中匆忙抽身赶来的,我倒希望今后不会有这种勉强的约会。”列斯特伯爵的衣着很容易让她联想到入夜后他一直在与某些朋友饮酒作乐。
列斯特伯爵听到她的这番抱怨非但没有惭愧或是恼怒,反而眼前一亮,他接过那字条看了一眼,朗声笑道:“我全明白了,宾利小姐真是乐于助人,有机会我要好好报答她。”然后他便含情脉脉地看着玛丽说道:“亲爱的,不得不说,你生气的样子比平时要迷人多了。不过我保证今后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今天也是事出有因,我过后会向你解释,现在让我们谈更重要的话题。”
玛丽斜睨他一眼,说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都已经设计好了吗?我只希望你不会后悔,我只希望当你以后发现我并不是你所想象的样子的时候,不会对我太坏……”她突然有些悲从中来,禁不住哽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