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李思谌发觉阿青睡得不大安稳,醒了两三回。
她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很不踏实。
是啊,纵然杨夫人一天也没有抚养过她,两人之间的情分说起来也就那么薄,或许不比一张纸厚多少。
可是阿青还是心软。就算杨夫人和她没有这层血缘关系在,一个认识的熟人病的快死了,她心里一样难受。
一早阿青就醒了,听着帘子外面已经有人走来走去收拾东西,这才想起来今天李思谌难得有空,他们要去玩乐一天消暑。
或许是因为天热,睡的不好,早上醒来还是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的,身上没力气,头疼,隐隐有些恶心。
李思谌也看出她精神不大好,轻声问:“不舒服?”
难得他有空,又有心陪着自己消遣,阿青说:“醒得早了,回头再补一觉。”
珊瑚她们在外头轻声说话,阿青听见一句:“别忘了把药也各包一些带上,万一用得上呢。”
一听到药她又想到了杨夫人待的那高墙深宫,殿阁里弥漫的浓浓的药味。
阿长已经醒了。可别说小孩子不懂事,其实他们精的很。看着有人进进出出拿的东西,他可能无师自通的猜到要出门了,兴奋的一刻不停,在门坎处爬来爬去,一副已经急不可待的模样。
今天又是个艳阳天,一早天没大亮,天还有些泛着灰白色,等太阳一升起来,天空顿时成了一片通透澄流的蔚蓝,一点杂色也没有。
阿长趴在车窗处,小胖手扒着窗框,冲着外面啊啊啊的又是喊,还想奋不顾身的往外扑。阿青身上还是没力气,抱不了他,只能叮嘱身体力行伺候儿子的李思谌说:“你抓牢些,别让他栽下去了。”
李思谌头上都是汗,点头应着:“你放心,我看着呢。你要还困,就再眯一会儿,到了地方我叫你。”
他平时哄儿子的时候不多,早出晚归的,见到儿子的时候大多是他睡着,要么就是在干吃喝拉撒的事,真陪玩的时候没几回。在他想来,一个小胖子,就算再胖吧,也没有平日练功的那一杆精钢大枪重,带他会有多累?可这半路走来他就领教了。宝贝大胖儿子是没有铁枪重,可铁枪没长手脚,铁枪不会乱蹦乱动,铁枪也不会吱哇乱叫。更要紧的是,他握枪时可以毫无顾忌的用力,枪杆又捏不断,就算断了大不了换一个。可这孩子一身细皮嫩肉,晃一晃还会抖三抖,他敢用力吗?抓破抓坏怎么办?抓不坏,抓疼了也不行啊。哪怕事事顺着他,他一个不遂意还要哭要闹的,这也让人头疼。
这会儿他更觉得阿青在家里带着孩子不易了。就算有乳娘在侧,阿青这一天下来也得吃不消。
李思谌说的那园子果然不远,因为在外城,地方很宽敞。从园门处就看出来确实是新修缮过的,漆色还新,和经过雨雪风霜的一眼就能看出不同。还没进园门,阿青先看见从墙里伸出来的半树垂柳,两竿碧竹,叶子被阳光一照,那鲜脆的绿色映着碧蓝的天空显得格外敞亮,让人心里也跟着一下子舒坦了不少。
一进了园子就感到一股凉意。这确实是建来消遣的园子,进门就是一个极大的池塘,荷叶长得都快从池子里满出来了,更有意思的是池子上架着一座十分别致的荷叶桥,桥面做成一片一片圆圆簇簇的荷叶状,更涂以绿漆,乍一看过去真找不着这桥在哪儿。
李思谌拉着儿子的手领他从桥上走过,阿长可能也对这新奇的桥感兴趣,脚下用力踩,好象要试试这桥能不能踩坏一样。
过了桥就是座亭子,连着一道长长的游廊,园子里树栽得多,绿叶快把日头都遮住了,太阳只在地上投下星星点点的的亮斑,风一吹,那亮斑还会跟着晃动挪移。阿长就追着这些亮斑踩,这孩子真是一刻也闲不住。
阿青自己是两世为人,所以这一世即使小时候也没顽劣过。不过她深受熊孩子之苦,小山和大妞两个小时候可不省心,一眼看不见就能掐起来,你压我的手我啃你的脚,乱成一团。如果去理会,他们老实一会儿,过后照旧。如果不理,他们打累了自己也就歇了。
所以阿长爱跳爱蹦,阿青也不拦着,只让人看着他别摔着自己就行,反正蹦累了他自然老实一会儿。不让他蹦,他的精力无处发泄,只会变着法儿的找事。
李思谌让人准备的很周全,隔着竹林远远听到有人奏曲,各式茶点流水价端上来,满满摆了一桌。
阿长顾不上吃,李思谌给他拔了一片荷叶扣在脑袋上,阿长可喜欢这顶帽子啦,时时不忘用手去扶一下,如果掉了,还要认真的重新再带在头上。
这样悠悠闲闲的,什么也不用去烦恼的时光平时是没有的,难得偷来这么一日闲,阿青让自己别去想那些烦恼的事,就这么尽情的歇一天。
中午也是在园子里用的饭,饭食做得也简单,荷叶粉蒸肉,荷叶鸡,翡翠豆腐,鱼丸汤,还有一道特意给阿长做的芋泥,里头加了剁碎的虾仁,和了鸡汤,十分鲜美,阿长很给面子的把一小碗芋泥都吃光了。
用过午饭,李思谌让人备了一条小船在池子里,带着妻儿上了船。阿青今天精神始终不大好,上了船没一会儿功夫就瞌睡起来,阿长也玩了大半天,小拳头揉着眼,张着嘴巴打呵欠,李思谌哄了哄,他也跟着一起睡着了。
醒着的就只剩了李思谌自己。
他也没把船往外划,就这么停在柳树荫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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