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唐鹏看到的景象和自己在莫愁路挨炸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儿,头顶上是滚滚浓烟,四周是肆意燃烧的熊熊大火。大街上到处都是抱着尸体痛哭的人们。
宜春楼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样了——目睹着眼前的凄惨景象,唐鹏再不敢有丝毫耽搁,他索性将头往衣领里一缩跑得更快了。
不好!这里果然也挨炸了——还未拐进太平大街唐鹏便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宜春楼所在的方位冒起了滚滚浓烟。——这群狗娘养的!唐鹏一边在心里痛骂着一边拨开迎面而来的人流向前跑去。
整个三层楼被掀掉了一大半,“宜春楼”如同一尊被砍去半拉的贵妇人。原本的富丽堂皇不见了,到处都是烟熏火燎和随处掉落的木头瓦砾。没有哭嚎,没有呐喊,甚至连一丝人气也没有,唐鹏耳畔环绕的只有风借火势的呼呼声。
“翠儿——翠儿——”还没有冲进宜春楼唐鹏便开始扯着喉咙大喊。刚刚还充斥心头的荣耀早已被日本人的炮弹炸得粉碎,此刻这个一无所有的落魄贝勒爷最想见到的就是玉翠姑娘。
但玉翠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笑容可人的走出来,甚至当唐鹏穿过宜春楼的正厅后也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出来。“有人吗?人都到哪儿去了?快出来啊——”他更加起劲地喊了起来,并且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了起来。
每个房间都是空荡荡的,地上胡乱散落着花花绿绿的男人女人的衣裤,床上也都是一团狼藉。估计是突如其来的轰炸打断了这些嫖客们好事儿,于是连衣服都顾不得穿上便跑了出去。
唐鹏顾不得想这些,他现在最想看到的就是玉翠。以前逍遥自在时也没有感受到她的好,只有在这生死一线唐鹏才意识到这个女人对自己的重要。
找遍了残留下来的所有的房间,唐鹏没有发现一个人。我的翠儿会不会被炸死了——想到这里他浑身猛地一个机灵!透过破败的窗户大致辨别了一下方位,唐鹏竟发疯一般冲下楼梯,向着已经塌落的半拉跑了过去。
果然他在一处残垣断壁中找到了玉翠,不过这个可怜的女人却早已经没了气息。
“翠儿!翠儿!你快醒醒啊——你唐鹏哥哥来看你了啊——”唐鹏迅速搬开压在玉翠身上的砖头瓦块,将女人瘦弱的肩头抱在怀里大喊起来。但是任凭他再怎么摇晃喊叫,女人却再也醒不过来。
“翠儿!都是哥不好——哥来晚了啊——”终于唐鹏抑制不住悲伤嚎啕大哭起来。他轻轻擦拭着玉翠被烟火熏黑的俏脸和嘴角上早已凝固的斑斑血迹,感受着女人的僵硬他终于歇斯底里地破口大骂起来:“我槽你麻的小日本,有本事冲你爷爷来,杀这些女人算什么英雄——我槽你麻的小日本,我槽你麻的小日本,有本事你来啊!”
“救命啊!救命啊——”忽然男人被一阵阵微弱的喊叫声惊醒,他连忙将怀中的女人轻轻放下,然后循着喊声跑了过去。发出求救声的是在隔壁的房间。一脚踹开破败不堪的雕花房门,赫然看到一个女人正赤身luǒ_tǐ地躺在床上,脸上满是震落的尘土,血迹已将身下的床铺染红一大片。此刻的唐鹏顾不得许多,连忙推开垂落下来的还在冒着黑烟的房梁跑了过去。
“救命啊!救命啊——快救救我啊——”女人微闭着双眼仍在拼尽全力喊叫着,目睹此景的唐鹏不敢怠慢,连忙抓起地上的女人衣服迅速一裹,然后往肩上一扛便冲了出去。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劲儿,冲出宜春楼的唐鹏像码头上的装卸工一样,扛着女人一口气跑到了距离最近的安妮教会医院。
医院里早已是人满为患,每一个病房每一个床铺上都躺着受伤的人们,走廊上更是站着、坐着甚至是蜷缩着的家属或轻伤者。“医生——医生——救命啊!快救救她——”唐鹏一边大声吆喝着一边用头钻开人群冲了过去。
“这位年轻人!你先等等——马上就好!”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笑容可掬地劝告着:“我们正在营救这些伤员,一个一个来好吗?”
但唐鹏却不敢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邪乎劲儿,虽然还不知道肩头扛着的是谁,但这个从来就蛮不在乎的地痞混混竟一下子暴怒起来:“什么先等等!再等等人就没命了——”他猛地一下直起腰板儿大声喊叫起来。
“这里的人都需要救治——你先把人放下好吗?”
“什么?”唐鹏将肩头的女人放了下来,然后忽然一下子从怀里掏出那把大马士革短刀。“噌”随着寒光一闪,凉森森的刀刃已经搁在了年轻医生的脖子上:“你救还是不救!她死了我们谁也活不了——”唐鹏血红的眼睛迸发出饿狼般的凶光,手一使劲那年轻人竟“妈呀——”的一声惨叫起来
“啊——”随着四下里爆发出一声尖叫,屋子里所有的人都闪到了一边儿。
“救救救!我们马上救人,你先把刀放下——”正在忙碌着的几个医生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然后忙不迭地应答着。
安妮教会医院不仅是中华门这一片儿最好的医院,甚至在整个南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医院。因为唐鹏及时救助和几个医生的悉心治疗,眼看着奄奄一息的女人竟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直到医生散去之后唐鹏才有机会看清被救女人的脸,谁知这一看不要紧,唐鹏竟险些晕厥过去——他救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宜春楼”的头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