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云把头一低,秀发垂到胸前,双目俯视地面,看也不看金叹月,胡乱伸手去拉他。那小手肤如凝脂,伸出去几尺后便悬在半空,离金叹月尚有数尺之遥。
金叹月用力伸出右手,想去拉她手,可怎么也够不着。他叫道:“手再伸下来一点。”
凌霄云仿佛没听见,手还是放在原地。
金叹月怒气大增,一时气愤过头,也不管后面是什么刀丛剑林,会不会被割破手掌,顺手往后用力一撑,借着这股力道麻利跳起。
他一跃而起时,响起嗤嗤两声,原来是身上布衫被荆棘撕烂,一块破破烂烂、被血液染红的白布留在灌木丛中。出来后,他理也不理凌霄云,头也不回往密林深处走去。
霄云好似在做白日梦,对金叹月的举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忽地看见一个人从身前走过,这才惊醒过来,抬头一看,原来竟是金叹月。待见他气冲冲走密林深处,忍不住喊道:“喂,你别跑那么快啊,等等我。”
金叹月怒火正炽,哪里理她?何况浑身都痛,差点晕去,背后湿漉漉,衣衫紧贴皮肉,似乎流了不少血。好在这条小路,也就刚才那一段遍布荆棘,过了那段荆棘后,小路越发宽敞,竟然别有洞天。又走了一程,进入一片茂密树林中,此处青松翠柏,古木参天,树林阴翳。到处都是鸟语幽幽,虫鸣唧唧。
此时天色渐黑。他们踏着松针柏叶、枯枝断藤,漫无目的前行。
霄云一路追着金叹月大喊大叫,娇声斥骂,大耍无赖。
金叹月始终不理,但他背上带伤,越走越累,脚步越来越重,最后终于走不动,一屁股坐下去,在一株古松根上休息。
霄云见他停止,快步追上去,从地上捧起一把黄叶,一股脑全泼在金叹月头上,骂道:“你个死人,走那么快干嘛?人家跟不上。”
金叹月气得大吼道:“你疯了?”
霄云嘟着嘴,与他怒目相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秋波荡漾、脉脉含情。
金叹月本来有十分生气,可一见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怒气顿时消了三分。何况凌霄云生气的时候,嘴巴嘟起来的样子,非常滑稽,他差点笑出声来,但他不想马上和她罢手言和,是以坚持憋住笑容。
两人怒视一盏茶左右,谁也不说话,就这般死死对望着。凌霄云忽地幽幽叹息,一言不发走到他身边,缓缓坐下去,紧紧挨着他。
金叹月心里怦然一动,竟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可他死要面子,不想这么快原谅她,故意挪开三尺。
霄云一怔,嘴巴微微一张,似要说话,可她犹豫片刻,慢慢把太戊神锋取下放在地上,身子蜷缩一团,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进怀里,呜呜咽咽哭起来。
金叹月没想到她又会哭,心里好不烦躁,暗自嘀咕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修道之人,怎么也这么爱哭?让人捉摸不透。女人啊,女人,你们都是神经病。”他冷冷望着她,心里虽有怜惜之意,可不知怎么,就是不敢表露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中光线越来越弱,枝叶间仅残存一丝落日的余晖。
一些不知名的大鸟从树上振翅飞出,咕叽咕叽叫着,绿油油眼睛分外鲜明。
金叹月坐在地上,臀部痛楚因此减轻不少,只有背上依然如故,如被火烧,如被刀割,千万种痛楚汇集一起,说不出的难受。不过最难受的,还是腹中咕咕作响。他们自从掉进这山谷后许久未曾进食,饿了这么久,终于开始支持不住。
霄云哭个不停,这次哭泣时间更长,似乎没完没了,哭声中满是心酸可怜。
金叹月忽然心软,轻轻叹息一声,心想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沦落到这种鬼地方。修道之人最怕的便是法印结界,一入此地使不出道法,比凡人还不如,不能御物飞行,也无法传递信息、向人求救,唯有自谋出路。可怜这青牛谷姑娘,她小小年纪,道行虽不低,可常年住在青牛谷中,看她这样子,肯定从没独自行走江湖。哎,若她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孩,落到这地方恐怕还不至于狼狈。寻寻常人家的女孩,都会生存技能,至不济也不会饿死。可她这等修真学道之士,又是青牛谷众位师兄掌中的可爱公主,哪会懂粗浅生活技能?
他越来越觉得霄云可怜,刚才忿忿不平故意挪开,这时却有意靠过去,挨着霄云坐下。凌霄云只顾哭,瞧也不瞧他。
天色全黑,夜幕降临,树林中黑漆漆的,鬼影幢幢、阴森恐怖。
金叹月见她一直哭,心里没了主意,从怀中掏出火石火绒,找了些干燥枯枝败叶,点燃火,将火烧的通红。
霄云哭了一个多时辰,浑不知饥饿,一直哭到乏力,才枕着金叹月肩膀迷迷糊糊睡去。
金叹月惊喜交集,心中七上八下,怔忪不定。双手放在大腿上,渗出汗水。他和封芷兰在一起,从没有过这种奇妙感觉,和女孩子在一起竟如此矛盾。难道芷兰不美?不是,芷兰当然胜过霄云。可为什么他抱着芷兰,没这种奇异感觉?难道他不爱芷兰?不是。芷兰害死他师父,他还爱芷兰吗?前几天,他几次三番欺骗自己,以为可以遗忘这事,可只要想起师父音容笑貌,又觉得芷兰不可饶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