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火受谭季风一剑,左肩胛骨洞穿,鲜血汩汩淌出,伤势极重。他与四大高手斗法,苦苦支撑,筋脉脏腑受了极大震动,谭季风那一剑,无异于雪上加霜。他奋起余勇,拼了最后一丝力气,救走骆千岩,一路上血流不止。又担心谭季风等人穷追不舍,一刻也不敢停留,一口气飞出数百里,两个时辰后才按落尘埃,脸色雪白,一点血色也无。
落脚处似乎是大雪山下一座高峰,大雪山巍峨壮阔、晶莹雪白的山体仅在数里之外。
神火收起法宝,扶着骆千岩的左肩,咳血不止,左肩和前襟被鲜血染红。
骆千岩急忙搀住他,喊道:“师父!您没事吧?”
神火挨着骆千岩缓缓弯下腰去,咳嗽数声,望着骆千岩,双目涣散无神,说道:“岩儿。”
骆千岩忙道:“师父!”
神火满脸慈祥,怔怔望着他,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微微一笑,笑的十分苍白,道:“岩儿,师父可能不行了。 ”
骆千岩哭道:“师父,您不会有事的。”
神火艰难地摇摇头,笑道:“孩子,你跟了我多少年?”
骆千岩泣道:“师父,徒儿跟了您十二年。自从七岁上山,我现在已经十九岁了。”
神火点头叹道:“好孩子,师父的话,你听不听?”
骆千岩赶忙点头道:“师父,您说,我一定听。”
神火悠然望着大雪山雄壮雪景,迷离的双眼突然放出异样光彩,仰天悲笑,吟诵道:“‘莫为危时便怆神,前程往往有期因。须知海岳归明主,未必乾坤陷吉人。道德几时曾去世,舟车何处不通津。但教方寸无诸恶,狼虎丛中也立身。’岩儿,你懂吗?”(源自冯道《偶作》)
骆千岩一脸茫然,十分迷惑。
神火凄然一笑道:“世事纷纷,似水东倾,甚时了期。叹利名千古,争驰虎豹,丘原一旦,总伴狐狸。荆棘丛中,桑榆影里,乱冢堆堆谁是谁。君知否,谩徒劳百载,空皱双眉。争如归去来兮。放四大、优游无所为。归碧岩洞,完性命,临风对月,笑傲希夷。一曲弦歌,千锺美酒,日月循环不老伊。童颜在,镇龟龄鹤寿,罢唱黄鸡。”(源自吕洞宾【沁园舂】)
骆千岩越来越不解,疑惑地望着神火。
神火慈祥摸着他的头,叹道:“‘道可道,非常道。’岩儿,何谓道?”
骆千岩一怔,抹了一下泪水,哽咽道:“道者如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神火道:“‘夫唯不争,故无尤。’不争无尤。不错。说得好。岩儿,你怨恨谭师兄他们吗?”
谭季风逼死掌门神音,为争夺掌门之位击伤他师父,屠杀他师兄弟,他自然恨透了谭季风。神火这样问他,他不明话中深意,望着着神火。
神火叹了口气,道:“孩子,你生性纯良,这未必是什么坏事。刚才在圣庙之中,师父伤心神音师伯之死,一时糊涂失了分寸,这才给你的诸位师兄带来杀身之祸。师父愧悔不已。‘莫为危时便怆神,前程往往有期因。’神音师兄当日做法未必便是对的,谭季风反对神音师兄未必便是错的。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孩子,我死之后,你要给我记住。”
骆千岩哭道:“师父,您不会死的,您不要乱说。”
神火叹道:“岩儿,你不要记恨谭季风,不要因你师兄弟惨死一事而去找谭季风报仇,不要记恨任何人。离开这里,去中州隐姓埋名,做一个个普普通通的庄稼人。从此不要再修什么道,须知天若有情天亦老,天道无情。不要相信什么长生不老、不要迷恋什么无上神力。”
骆千岩连连点头,泣道:“师父,我听您的,我听您的。我不恨任何人,也不找任何人报仇。您不要死。”
神火气若游丝,脸色越来越差,精神越来越萎靡,眸子渐渐失去光彩。他勉强提起最后一口气,嘱道:“把我的骨灰……分成三份,分别送…。。上仙云岭……五圣山……流莺岛三地,就说神火…。谨代掌门师兄神音真人…。。向三大派请罪,请紫琼仙子……。”他说到这里,嘴唇微微翕动,下面的话便迷迷糊糊听不清楚。
骆千岩扶着神火,一边哭泣一边倾听。哪知神火身子一软,头颅一歪,如折枝斜斜地倒下去。
骆千岩心跳仿佛停止,全身一僵,木然杵在那里。半晌后才声嘶力竭地痛哭道:“师父!”
天地同悲,世间又少了一位道门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