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六娘虽然不语了,但是卢八娘还是敏感地觉得她恨恨地瞪了孟白一眼。
转念一想,卢八娘也就了然。孟白的几个长大了的庶子都传有文采,又如孟白般地不羁,表面在士林中颇受推崇,但其实崔六娘却明白那些虚名用处并不大,再者孟松年纪尚幼,所以她不肯让孟松多接触戏院之类地方,怕他学坏了。
但是崔六娘管孩子的方法则走向另一个极端了,孟松看起来不免有些畏缩,十多岁的男孩一点朝气都没有。而孟白看着这个嫡子的神情也很无奈,他应该也认识到了,只是却管不了罢了。
这一对夫妻实在是有太多的分歧。
“母亲对松弟太过担心了,”孟美娘再次出来,娇笑着说:“父亲还时常带我们去戏院看戏呢,也没什么。再者淮北王府的县公都不在意,松弟却不敢,难道松弟要比淮北王府的县公还要尊贵?”
看来人的性格果真是会遗传的,孟美娘完全继承了杨柳担当着外人和父亲的面就敢给嫡母下不来台。
崔六娘想来也是见惯不怪,神情还没有刚刚知道孟松去了戏院后台紧张,只笑着向卢八娘道:“府里孩子实在太多了,右军又怕我太累,所以只有慧娘姐弟四人是我亲自教养的。”
这是说其余的孩子教养都很差了?
卢八娘除了笑,还真不知说什么好。幸亏孟白马上接过话题解释,“美娘性子就是太率真,不过才学却是家里女儿中最好的。美娘,你给大家弹一首《广陵散》。”又向离他最近的捷儿道:“你在淮北可听过《广陵散》?昔年稽康临刑前一曲终了便道从此不传,其实并未真绝传……美娘此曲较剧院这边的老乐师弹奏得还好,来我们一起欣赏一下。”
孟美娘果然让人拿了琴为大家弹了一首,琴声浩浩,直入人心。
一曲终了,孟白笑问捷儿,“怎么样?”
“昔日聂政为谋刺杀韩王,学琴十载,以此为晋身之阶,成功复仇即毁容自尽,然后世上乃传《广陵散》。故此曲铿铿,其间杀伐决断之音不绝于耳,孟家娘子得之矣!”
孟白拍了拍捷儿叹道:“此所谓知音人啊!”
这时孟美娘手捧古琴站了起来,走到捷儿身边躬身道:“美娘请郡王弹奏一曲。”
捷儿只得接了琴,放在身前,略调试了一下,便弹了一段广陵散中《刺韩》一段,琴声激昴,较孟美娘所奏更添慷慨之意。
抚琴之手停了下来,可是琴声犹在耳边。孟美娘双颊泛起了红晕,“今日听郡王一曲,方知美娘
过去只是井底之蛙。”
“孟娘子过誉了,”捷儿云淡风清般地摇摇头,“习《广陵散》曲,必得先知聂政之心,懂聂政之意,然后将之注入琴中,流于琴外,方能弹出《广陵散》之意,当年嵇康所谓《广陵散》绝,正是此意。”
“没想到淮北蛮荒之地,竟然也有如此之fēng_liú文采。”孟白赞不绝口地向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评道。
其实淮北早就非当年的蛮荒之地了,经济繁荣后文化也同样繁荣昌盛,但是确实没有能够与孟白在诗文上一较高下的文人。毕竟孟白挟上千年的文明积累,并不是任何人可以小觑的。
“京城文风之盛,远超淮北,但清谈玄学其实于国无益,”捷儿亦道:“我唯倾慕表舅文辞壮丽华美,思绪天马行空,可又有时婉约动人,有时豪放不羁,有时悲天悯人,一人千面,面面不同。”
孟白眼光闪烁地看向卢八娘,见她正用充满了骄傲的表情看向她的二儿子,明白了这番话果真是十几岁的小儿自己说出的,不由得感慨万千,可环视了一遍自己的儿子什么也没说。
好在,孟家还有好几位小辈在,大家见评论一首曲子就说了这么久,早就有些不耐了,孟鹤写了一首诗献了上来,“请王爷和世子点评。”
司马十七郎与旭儿一一看过,只是赞好,孟白却独拉着捷儿一起说话,想来也看出淮北王府里只有捷儿才是真正懂得高雅艺术之人。接着就象文艺汇演开始了一般,孟家的小娘子们这个舞蹈那个吹笛,还有写字画画的,孟鹤和几个庶弟也写了诗文呈了上来。
差不多所有人都表演了自己擅长的,只不有孟慧娘一直端坐不动。孟白倒也没忘了他的这位嫡女,笑着说:“慧娘的字写得特别有风骨,你写给王妃看看,要知道王妃可是书画大家。”
孟慧娘依言起身,可是并没有真在现场写什么字,而是向孟白行礼道:“父亲,王妃刚刚已经见过慧娘的字画了。”虽然在长辈和亲戚面前展现才艺也能说得过去,但是孟慧娘还是看不起美娘有如献艺般的表演,毕竟是士族之女,而非歌姬乐女之流。
孟白大约也想到这些,脸上就有点讪讪,就在卢八娘打算再随口赞扬几句将场面圆过去时,就听有位仆妇进来向孟白道:“杨柳昔年曾受王妃恩惠,想来给王妃行个礼。”
现在不只是崔六娘脸色变了,就是孟白也露出为难的神色。他倒不全是心疼杨柳,而是怕打了杨柳的面子伤了孟鹤和孟美娘,但是真让杨柳上来,就是卢八娘不说什么,可是淮北王恐怕就不会答应。
就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司马十七郎已经站起了身,向卢八娘道:“近日天天应诏入内,一直觉得身子疲乏,我们早些回府休息吧。”
卢八娘只得扶着他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向脸已经完全涨红了的崔六娘道:“今天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