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藏在树影缝隙间,一到正午就叫个没完。这天已近初秋了,可阳光照在人身上,还是火辣辣的,要烧起来一般。
就是连二爷都不喜出门了。
若生回回往明月堂去,都能瞧见他捧着卷书坐在铺了凉席的炕床上,倚墙盘腿低头看书,凑近了一看,就能瞧见那书上没几个字,全是图,一群群的小人儿,或是舞刀弄枪,或是对弈作画,倒也算活灵活现。
他看得入迷,若生有时去了唤他,他也只是低着头“嗯嗯”答应两声,连头也不抬。
等到朱氏同若生言语间,偶然提及他,不用声多大,他立马就能听见合了书探头探脑来看她们,扬声发问:“你们说我坏话呢?”
若生笑得不行,只道哪里敢说您坏话,转身便和朱氏避开去说起了悄悄话。
朱氏肚里的孩子月份还小,衣裳穿得宽松,便不大能瞧出有孕的样子。若生自己没生过孩子,也没怎么仔细看过旁的有身子的妇人,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日子,总担心孩子是不是过小。
前世若陵刚出生的时候,她就没怎么正眼看过他,如今回想起来,竟是半点记不得他生得几斤几两,是胖还是瘦,是高还是矮。
兼之眉眼五官回忆起来,也是一片模糊,她便不由得惭愧极了,觉得自个儿这长姐当得不像话,而今就愈发对朱氏腹中的孩子留心起来。
二房上上下下,见惯了,便也只当她是喜欢小孩子,见她跟朱氏走得近,只是高兴。
因着玉真的事,府里折腾了一回,若生打起精神来不敢掉以轻心,日常呆在明月堂的时间比呆在木犀苑里还多。
连二爷一开始可高兴,嚷着阿九总算是孝顺我了,见人就说,若生这是因为太喜欢他这做爹爹的,所以才老来明月堂。
说了两回,他又故意当着下人的面嫌弃起若生来,说把他喜欢的糖都吃完了,摇头晃脑数落若生这不好那不好,可面上笑眯眯的,跟朵花似的。
有一日,若生去扒拉他的书箱,一箱子不知多久没人动过的,都生了灰了,翻翻,打个喷嚏,翻出一本皮子上光溜溜啥也没写的来,蹙着眉头唰唰翻了几页,她慌不迭合拢丢了回去,“啪嗒”一声将书箱盖上了。
金嬷嬷正好进来,撞见这一幕,“哎哟”一声上前来,看看书箱张张嘴,似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启齿。
若生心知肚明,打着哈哈:“劳嬷嬷收拾。”
“姑娘要寻书看?”金嬷嬷笑笑,目光落在那口箱子上,伸手一指书架,“姑娘往那寻摸寻摸,老奴记得那上头都是游记传纪的。”
若生道好,过去随手拿下一本就出了内书房。
金嬷嬷便赶忙走至角落里那口箱子前,掀开盖子往里看了一眼,小声嘀咕了句:“这二爷怎地又将锁弄不见了……”
这口书箱里乱七八糟堆了些旧书,还有两本春.宫,平素上了锁,倒也无碍。只是连二爷总悄悄来开锁,拿根铜丝,偶尔竟也能叫他打开来,一打开就把锁摘走。
金嬷嬷换了几把,总是防不住。
“三姑娘可不好看这些……”金嬷嬷嘟囔了两句,觉得还是将箱子里的书移走吧,可转念一想,连二爷要是答应,这早收拾了,怎么会放到现在,只能无奈摇摇头,重新找了把锁又给锁上了。
她又担心起了若生,可回头再见若生,却是半点异样也无,她便安慰自己说,三姑娘八成是没翻到。
殊不知若生不仅翻到了,还看了几眼。
不过近日事多,若生出了书房也就将这事给抛在了脑后,根本没往心上放。
派了几波人去找玉寅,就差将京城折腾个人仰马翻,可玉寅就是不见了踪迹。
若生暗自揣测,会不会人已经被陆相给保下了,若是陆相出手,他们找不到人也就说得通了。
但苏彧却同她说,陆相也在找人。
连家找人找得声势渐大,陆相若留心,多少会听到些风声。
同样的,陆相寻人的风声,也总有走漏的一天。
没人知道他在找谁,但事出巧合,他们在找的人八成是同一个。这便说明,玉寅的确同陆立展有关,而且他对陆立展而言,挺要紧,若不然陆立展也不会赶在这个当口找人。
然而事情怪就怪在这里。
若生愈发想不通了,如果陆立展也在找玉寅,那玉寅究竟去了哪里?
苏彧举起双筷子递给她,又在桌上摆着的醋碟里添了些嫩姜丝,道:“集多方之力去找,只要他没出京城,就是死了也该找到尸体。”
若生夹了块片肴蹄,肥肉白如羊脂玉,瘦肉殷红,蘸了姜醋吃,入口丝毫不腻。她吃了一块,问:“可眼下寻不到人,是否说明他藏在不容易触及的地方?”
他们寻人,手段再多,也不可能闯到那些世家勋贵家中去找。
但有几个人,会收留来路不明的人?
越大的门户,越不可能。
形势变得古怪了起来。
苏彧微微颔首:“所以,再找下去恐怕也找不出什么。”便是陆立展,似乎也渐渐放任不再找下去了。但是——他放下筷子,抬起头来,白白净净一张脸上似笑非笑,道:“他还在京城,迟早会再次露面。”
玉真死在连家,玉寅走也不是好走,说明他们想办的事还未完,只要命还在,玉寅一定会再次出现。
既能瞒过他们的眼线,又能躲开陆立展,这桩事里必定还牵扯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再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