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最亲近的大丫鬟青鸯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对。
苏老夫人站在门边,伸手指了指地上散落的珠子,笑着同她道:“经年累月地拿在手里,线也不结实了,捡起来重新串一串吧。”
声音里听不出半分不快,有的只是稀松平常的和善。
青鸯一面答应着一面走进小佛堂,俯身弯腰捡起地上的珠子,用帕子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
一百零八粒,一粒也不少。
她仔仔细细清点了三遍才终于转身朝小佛堂外走去。
苏老夫人仍站在廊下,背对着她,静默无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鸯走上前去,轻轻地唤了一声“老夫人”。
苏老夫人却没有动,像是并未听见一样。青鸯不由怔了一下,拔高音量又喊了一声。
这回,苏老夫人终于听见了。
她扭头看了青鸯一眼。
只是仿佛沉思得久了,她这一眼望来里头还夹杂着几分茫然,略过了一会才渐渐恢复清明。她笑了下道:“捡全了?”
青鸯点点头:“是,奴婢数了三遍都是对的数。”
苏老夫人淡淡“嗯”了一声,忽然摊开手道:“给我吧,我亲自串。”
青鸯迟疑了下,还是将包着珠子的手帕交到了她手里。
主子说要亲自动手串,做丫鬟的也拦不得。
只是苏老夫人平素并不爱做这些,今儿个却不知是怎么了。青鸯觉得主子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她思来想去了半日,也没能理出什么头绪来,只是愈发觉得老夫人爱一个人呆着了。
用过午饭,苏老夫人便屏退众人,独自留在屋子里串起了念珠。
青鸯候在门外一边做针线活,一边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但一直到天色擦黑,四处掌灯,她也没有听见苏老夫人唤她。
屋子里没有点灯,渐渐变得黑魆魆的。
青鸯有些待不住了,纵使苏老夫人先前有令,不得她传唤不准打扰,她还是忍不住抬手叩响了房门。
“笃笃笃”三声,很快消失在了昏暗的夜色中。
她扬声朝里头喊:“老夫人,天黑了,是否命人现下摆饭?”
转瞬,她的话音也被夜色所吞没。
久等不见屋子里的人回话,青鸯的内心开始焦灼万分。
她再一次抬起手,握成了拳头,然而当她用力敲下去的时候,手下却落了空。幽幽的“咿呀”一声响,紧闭的房门在她眼前徐徐打开了来。
苏老夫人站在门后,蹙着眉看向她的手。
青鸯回过神,急急忙忙将手缩了回去。
苏老夫人便跟着收回视线,一句句不疾不徐地吩咐道:“将灯点上,让人摆饭,再让厨房熬上一锅粳米粥备着明儿个一早吃。”
好粥靠火候靠耐心,得趁夜开始准备起来。
可苏老夫人并不爱吃粥,往常也几乎不吃。
青鸯琢磨着,想起了府里其他爱吃粳米粥的主子来——
只一位,是大太太柳氏。
老夫人这粥,是给大太太备的?
青鸯疑惑惦记了一晚上,隔日一早去服侍苏老夫人起身时便听见苏老夫人吩咐说,让人去请大太太柳氏过来一道用朝食。
昨夜叮嘱的那粥,果然是给大太太准备的。
但是苏老夫人平时也不大传晚辈来陪着用饭,今儿个这么特地使人来请,被请的柳氏也觉得有些奇怪。
坐到了饭桌前,她还有些发懵,心里惴惴的,忍不住问苏老夫人道:“娘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说?”
苏老夫人笑眯眯的,嘱咐丫鬟先给柳氏盛了一碗粥后才道:“不急不急,等用完了饭再说。”继而又将丫鬟婆子们都给打发了下去,只留下婆媳俩一起用饭,仍是笑着同她道:“你一向喜欢这粥,昨儿个夜里就让人文火熬上了,熬得稠稠的正香,你只管放开肚皮多用些。”
柳氏尝了一口,果然是软糯香稠,味道很好。
可她还不清楚苏老夫人叫她来的用意何在,这粥熬得再好再美味,她也没有什么胃口多吃。
一顿朝食的工夫,她将种种可能都设想了一遍,想到最坏的,大概就是苏彧的婚事了。
迎春宴上,苏老夫人已经偷偷瞧过连家那位姑娘,她也细细打量过对方,觉得那位连三姑娘的样貌人才纵然不是拔尖,也已十分优秀。
生得雪肤高鼻,杏眼明亮,好看得很。
她那位小叔子的眼光从来不差,这次也是如此。
但老夫人似乎并不满意?
是瞧不上连家,还是瞧不上连三姑娘?
说来她前几日也特地去打听过,这位连三姑娘早些年的口碑可真是不大好。都说是叫云甄夫人给宠坏了,娇纵得无法无天,脾气极坏,是个十分不好相与的,加之懒懒散散不学无术,既无能又无志,只凭着个姑姑宠爱得意洋洋,不过膏粱纨袴罢了。
但许是年纪大了知事了,她在宴会上亲眼所见的那个小姑娘却远不是传闻中的样子,只怕传闻传闻,多少有谣传成分,不能尽信。
柳氏想了一通,也用完了一碗粥。
她看向婆母,忖度着苏老夫人下一刻没准就要说出“不成”二字,心里略有些失望,不知回头要如何告诉苏彧才好。
她暗暗地无声叹了一口气。
然后便听见苏老夫人道:“小五看中的那个姑娘,我已经瞧过了。”
柳氏听着,一颗心已经提了起来。
苏老夫人继续道:“样貌不差。”
柳氏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