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浓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含元殿的。方才沈觉的一袭话实在带给她太大的震撼,令她久久无法平复情绪。
楚璃怎会事先选中她做太子妃?事后又为何不对她提起?聂星痕举荐她和亲,是否与此事有关?还是说,一切只是巧合而已?
只可惜,斯人已逝,这些内情永远成谜了……
也许,她该问问聂星痕吗?微浓不自觉地将目光转向席间,见他一派从容闲定,正与宁国使者推杯换盏,那微醺的样子更为他平添了几分倜傥fēng_liú。
微浓的视线落定在聂星痕身上,顷刻想起过往的久远时光。回忆似一盏烈酒灌入愁肠,醇美辛辣后劲十足,轻易勾出她从前的懵懂与疯狂,还有那点无知的快乐。
待到酒醒,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是悔恨不迭,是伤痛欲绝。
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落入聂星逸眼中,后者再起嘲讽:“怎么?与沈大人叙够了?”
微浓从聂星痕身上收回视线,转而看他:“你想起来了?”
聂星逸冷哼一声,感到自己像个被人戏耍的猴子。时隔五年之久,沈觉又换了身份,他早已忘记对方的长相。但显然,微浓与聂星痕都认出来了,却无一人向他提起。若非身边的侍卫对沈觉有些印象,他险些就被瞒过去了。
想起微浓的刻意隐瞒,还与沈觉先后离开宴席,他几乎能够断定,两人是去叙旧了。如此一来,燕王室错认公主的秘辛便流传出去了,还有自己娶了亡国的太子妃……
聂星逸忽然觉得很难堪,对微浓道:“宴席散后,我们谈一谈。”
微浓不置可否,神色更显疏离,漫无目的地看向席间,像是在欣赏歌舞,又像是在思索什么。
而就在此时,聂星痕似也察觉到了她的心思,转眸望向丹墀之上。两人的目光再次相接,聂星痕神情隐晦,仿佛想要暗示她什么。可微浓看不透,此刻也无心揣摩。
聂星逸自然也发现了,国宴之上,他不好当众表露什么,只得勉强撑起笑意。正待说句客套话“慰劳”一下聂星痕,便见沈觉也从外头重回宴席之上。他几乎是按捺不住讽刺之意,立即举杯笑问:“沈大人出去这么久,可是酒量不济?”
沈觉毫不示弱,笑道:“王上的酒虽烈,沈某倒还承受得住。”言罢,他也举杯朝着聂星逸遥遥一敬,一饮而尽。
气氛看似友睦,实则不然。聂星逸心里头颇为不痛快,隐隐觉得这个沈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正是分神气恼之际,不想变故突至!
偌大的含元殿,竟无人看清那两道银光是从何而来。只知是酒兴正酣、歌舞热闹之际,眼前忽被冷光闪过,一名黑衣刺客已骤然跳落在含元殿丹墀之上。
行动灵巧、落地无声、位置精准,直冲王座上的聂星逸袭来。
甚至于,乐师们还在吹奏乐器,舞姬们尚且载歌载舞,殿内坐于下手的人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便见大殿尽头,新任燕王已是恍然失色,猛地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捉刺客”三个字瞬间淹没在了乐声之中,仅仅是侍立于君王两侧的禁军反应过来,立刻抽刀相向。前排的舞姬们这才发现生了变故,皆是惊叫着停止了动作,凑成一团往殿外逃窜。
一时之间,含元殿内皆是女人的尖叫声,掺杂着酒杯酒壶碎裂的声响,惶惶乱作一团,场面不可控制。歌姬乐师们忙着往大殿外逃,殿外的禁军忙着往里进,双方挤在大殿门口,耽搁了救驾的功夫。
唯独四个侧门的禁军反应迅速,闯了进来,却几乎没有一人能近刺客的身——
这刺客面覆黑巾,身手敏捷,一双子午钺使得灵巧如风,在大殿内划过一道道银光。时而脱手在空中回旋一圈,便能直取禁卫军项上首级,配合着神出鬼没的袖箭,以一敌百轻松自如,招式变换令人眼花缭乱。
若不是这刺客下手狠戾,顷刻间已让鲜血染遍丹墀,微浓甚至会错认为,这只是一场精妙绝伦的演武,让她忍不住拍案叫绝。
这毕竟是守卫森严的燕王宫,行刺也并不如想象中容易。不消片刻,禁卫军们已将丹墀团团围住,聂星逸与微浓便被围在人墙之后。微浓眼看着禁卫军一排排的倒下去,而那黑衣刺客便似不知疲倦一般,下手更加雷厉如风。
万盏长明灯似被风声所慑,竟也开始摇摇曳曳,照得那双子午钺光影变幻,泛着嗜血的光芒,从人墙的缝隙中穿透进来。微浓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全副心神都在注视着刺客。
而她身边的聂星逸,反应也还算灵敏,看着这从天而降的刺客,他连忙高声喊道:“保护使臣!保护使臣!”
这一句话骤然提醒了微浓。她极力想要寻找沈觉和聂星痕的身影,奈何被人墙挡得严严实实,只能勉强看到刺客周围的情况。她一直没瞧见聂星痕出现在视野之中,便猜测他应当暂时安全无恙。
丹墀之下血流如河,越来越多的侍卫不敌,护驾的人墙也变得越来一步步杀上丹墀,微浓也终于感到危险近在眼前。
她原本以为,此时此刻黑衣人必定已然杀红了眼,然而当她真正对上面具之后的双目时,她还是觉得出乎意料。
那是一双曜石般的沉黑眸子,如鹰隼般犀利,如虎豹般威慑,却没有她想象中的疯狂与猩红,反而很是镇静,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眼前这一切杀戮都与他无关。
这绝对不单单是一名死士了,这是一名训练有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