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真有“家”的感觉,倒还是在北恒城时,她和裴蔺被困的那个小屋,她和裴蔺朝夕相处,相依为命,温暖、难忘,只是那几日太过短暂,又记挂着远在梧州的沐恒衍和俞镛之,总归好像一个圆缺了一个角。
而现在,沐奕言站在这红砖碧瓦前,看着那气派的红漆大门,还有高挂在门梁上的牌匾,不由得有种晕眩的感觉。
“这……这是什么地方?”沐奕言喃喃地道。
裴蔺笑着道:“阿言你不识字了不成,上面不是写着吗?沐府,京城第一才子俞镛之俞大人的手笔,用上好的紫檀木连夜赶制而成,今日刚刚挂上。”
“我们原本想着去城郊新建个山庄,可到底出城不方便,我们三个人又在朝中任职,这样大张旗鼓,总会惹来闲言碎语。”俞镛之轻叹了一声,语中稍带着些不甘,“既然他来了,那就让他来折腾了,以后方便的话,陛下出宫也算有个落脚的地方。”
沐恒衍在旁边哼了一声:“你们总是顾虑这个顾虑那个,倒是便宜了他了。”
他们口中的那个“他”正站在门口,百无聊赖地踱着步,显然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一见他们,袁霁祺骤然振奋了起来,紧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凝视着沐奕言,小心翼翼地道:“陛下,你……不生气了吧?”
沐奕言迎视着他的目光,百般滋味涌上心头,这个男人,为了她,抛弃了故国,抛弃了亲人,纵然他心存算计,也只不过是为了留在她身旁,和她朝夕相处,她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白了袁霁祺一眼:“记在账上,下次再算。”
袁霁祺大喜:“好好好,这辈子慢慢算。”
俞镛之清咳了一声道:“好了,一直杵在门口算什么样子,赶紧领阿言去里面瞧瞧吧。”
这沐府占地二十来亩,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修建得十分精致,据说是一家富商年纪大了,想要落叶归根回南方的老家去,便把这座府邸卖了。
这几日袁霁祺一直忙着整修,除了一些工匠,府里招了十多个家仆,里里外外都焕然一新。
主屋在府邸的最中间,前后左右共有四进院落,用竹林、花木相隔相连,即互不干扰,又遥相呼应。
“阿言,以后你就住这里,想我们了就喊一声,一眨眼,我们就来了。”袁霁祺兴致勃勃地介绍着。
“难道比谁跑得快吗?”裴蔺若有所思地问道。
俞镛之的脸色一变,叹了一口气道:“那我肯定都是最后一个。”
沐奕言连忙安慰道:“怎么会,他们这些习武的怎么好意思和你比跑得快。”
……
“阿言,这小湖我再让人挖得深些,种上睡莲,”袁霁祺指着那个人工湖,似笑非笑地看着裴蔺,“阿蔺最喜欢这风花雪月的事情了,对吧?”
“不错,”裴蔺接口道,“取莲烹茶,凿冰钓鱼,雨中舞剑……”
几乎不假思索,裴蔺便说出了一堆好玩的事情,沐奕言看着粼粼碧波,不由得心驰神往。
另三个不由得悻然,一起朝着裴蔺瞪着眼睛。
“那里是我专门辟的一块演武场,以后我们三个可以来这里试试身手,上次和恒衍在梧州城外一战,意犹未尽。”袁霁祺笑着说。
沐恒衍漠然地瞥了他一眼,半晌才道:“可以一试。”
裴蔺听了也跃跃欲试:“正好我们也来切磋一下,梧州城外,你的身手的确不差。”
沐奕言急了:“你们三个点到为止,要是有一点差池,以后都不用来见我了!”
三个人一听,嘴角都抿了起来,心中暗自高兴地想:阿言这是在关心我吧?
“那间爬满紫藤花的屋子是做什么的?”沐奕言走着走着,惊喜地道。
“那是书房,是镛之的天下了,任由镛之处置。”袁霁祺笑着道。
那书房掩映在一片竹林中,紫藤花随风飘动,看起来情趣盎然,俞镛之瞥了一眼沐奕言:“阿言喜欢吗?”
沐奕言沉思了片刻,只是笑嘻嘻地瞧着俞镛之不说话。
俞镛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由得沉默了起来。
沐奕言凑到他耳旁小声道:“要是那里有江湖群英录看,我就喜欢,镛之,什么时候再给我写上一本?”
俞镛之的脸腾地红了:“你……你怎么知道……”
“镛之的一片心意,我怎么会不知道,”沐奕言柔情脉脉地看着他,“从来没有人为我写过书,我心里好开心。”
两个人窃窃私语了片刻,另三人看得眼红,纷纷咳嗽了起来,表示不满。
“阿言,你看这里,这是你的院子,我准备在这里种花,你喜欢什么?”
“茶花不错,看着喜庆。”
“我看还是桂花,香而雅。”
“花中之魁,自然是牡丹。”
“梅花才是花中之王,旁的花无法比拟。”
……
沐奕言站在不远处,看着那四名男子讨论得热烈,不由得恍惚了起来,她何其不幸,前世今生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几近生死,可她又何其之幸,有他们不离不弃,执着深情。
环顾四周,这座府邸庭院深深,空旷而安静,而此时此刻,却因为他们的欢颜笑语而显得暖意融融,“家”这个字,就这样突如其来地来到了她的眼前。
她缓缓地笑了,种什么花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们能在一起,就算遍地荒芜,也心如花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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